第10章

夜深人靜,臥室裏只餘下宋雯均勻的呼吸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陳鋒卻毫無睡意,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白天發生的一切像電影般在腦海中反復播放。王蓉那句意有所指的話——"我好像在孟總辦公室看到過同款呢",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的心上。還有孟非說的機密事情,讓他總感覺不對勁,仿佛有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慢慢收緊,而他卻看不清網的另一端究竟是誰在操控。

他側過身,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注視着熟睡中的宋雯。她的睡顏依然安詳,長發散落在枕邊,嘴角微微上揚,仿佛正做着美夢。這個他愛了五年的女人,此刻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細節此刻都變得清晰起來:她最近頻繁更換的密碼、總是屏幕朝下的手機、接電話時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有那枚來歷不明的耳釘,那頓送到酒店的雙人外賣,那輛車上揮之不去的冷杉香水味,以及那件帶着口紅印的襯衫。每一個疑點都像一塊拼圖,在他腦海中慢慢拼湊出一個他不願相信的畫面。

陳鋒悄悄起身,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到床頭櫃旁。宋雯的手機靜靜放在那裏,黑色的外殼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澤,像一只沉睡的野獸,守護着不爲人知的秘密。結婚五年來,他們從沒有過查看對方手機的習慣,那份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礎上的信任,曾是陳鋒最引以爲傲的婚姻基石。可現在,這塊基石早已被層層的疑慮和猜忌擊得粉碎。他想起了孟非在電話裏說的"機密信息"和"危險",這些詞語像幽靈一樣在他心頭盤旋,讓他既困惑又不安。

他的手指懸在手機上方,微微顫抖。內心的道德感在告誡他這是對隱私的侵犯,但那股想要知道真相的沖動卻更加強烈。最終,後者占據了上風。他按下了電源鍵,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正在踏過一條看不見的界線,線的另一端可能是真相,也可能是更深的痛苦。

鎖屏界面是他們一家三口去年夏天在海邊的合照。照片上,宋雯穿着那條他最喜歡的藍色連衣裙,笑得燦爛而真實,念念被她高高舉起,小臉上洋溢着純真的快樂。那時的他們,多麼幸福美滿。可現在,那燦爛的笑容在陳鋒眼中卻變成了一種諷刺——難道這一切都是假象嗎?他想起就在那張照片拍攝後的第二天,宋雯收到了那枚刻着陌生字母的耳釘,當時她解釋說那是客戶送的伴手禮。現在想來,那個解釋何其蒼白。

他嚐試輸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1207,這個他永遠不會忘記的數字。屏幕彈出"密碼錯誤"的提示,紅色的字體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不死心,又輸入了念念的生日——0518,依舊是冰冷的"錯誤"提示。陳鋒的心跳越來越快,手心開始冒汗。他甚至嚐試了嶽父的生日、嶽母的忌日、宋雯的生日,可每一次,都被無情的"錯誤"駁回。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比任何直接的拒絕都更讓人心痛。

難道她換了密碼?爲什麼要換密碼?是爲了隱瞞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這個想法讓他的胃部一陣抽搐。他想起那晚送到雲海酒店1608房的雙人份牛排外賣,那個138開頭的陌生號碼,還有"送到房間即可,不用打電話"的備注。這一切與眼前這部加密的手機何其相似,都在訴說着同一個故事——一個他被排除在外的故事。

就在他準備放棄,將手機放回原處時,指尖無意間劃過屏幕下方的"相冊"快捷入口——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加密相冊圖標突然跳了出來,黑色的鎖形圖案在屏幕中央顯得格外刺眼。這個發現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的呼吸瞬間停滯,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指不受控制地點了上去,彈出的密碼框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他和真相之間。這一刻,他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的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輸入結婚紀念日,鎖形圖案紋絲不動;輸入念念的生日,依舊沒有反應。陳鋒的心裏像被一塊巨石壓着,沉甸甸的喘不過氣。這個加密相冊裏,到底藏着什麼?是和孟非的親密合照,還是其他他不敢想象的東西?各種可怕的猜想在他腦海中翻騰,讓他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想起了那件帶着口紅印的襯衫,想起了王蓉意味深長的眼神和語焉不詳的警告。所有這些碎片化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這個加密的相冊。

"你在幹什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陳鋒渾身一僵,手中的手機差點滑落。他慌忙關掉屏幕,轉身看到宋雯已經醒了,正揉着眼睛看着他,眼神裏帶着剛睡醒的迷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月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照亮了她半邊臉龐,那熟悉的面容此刻卻讓他感到一陣心悸。他注意到她的右手下意識地摸向枕頭底下,那裏通常放着她的手機。

"沒……沒幹什麼,"陳鋒的聲音有些發緊,下意識地把手機往身後藏了藏,"就是看你手機沒關,想幫你鎖屏。"這個蒼白的借口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這是一種被當場抓包的羞愧,混合着未能得逞的懊惱。

宋雯坐起身,目光落在他身後的手機上,眉頭輕輕皺了起來,睡意全無。"我自己會說,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她的語氣平靜,但陳鋒能感覺到其中隱藏的不安。她說着,伸手去拿手機,指尖碰到屏幕時,迅速按了鎖屏鍵,然後把手機緊緊攥在手裏,像是護着什麼珍貴的東西,隨即放進了枕頭底下。整個動作流暢得仿佛經過無數次練習。

那個動作很快,卻帶着明顯的防備,像在守護什麼不容侵犯的秘密。陳鋒看着她的側臉,月光在她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讓她的表情顯得晦暗不明。這一刻,他覺得這個朝夕相處五年的女人,突然變得無比陌生。他想起了車上那股冷杉香水味,想起了她解釋說那是洗車店不小心噴錯的牽強理由。現在,這個加密的手機,又將成爲另一個無法解釋的謎團。

"那個加密相冊,"陳鋒忍不住開口,聲音帶着一絲沙啞,"裏面是什麼?"他直視着宋雯的眼睛,試圖從中讀出些什麼。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她的臉龐,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宋雯的身體猛地一僵,她轉過頭,眼神裏帶着驚訝和慌亂,還有一絲被戳穿的惱怒:"你爲什麼要翻我的手機?我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嗎?"她的聲音微微發抖,手指無意識地揪着被角。陳鋒注意到她的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枚他們五年前在婚禮上互相戴上的戒指,此刻看起來像個諷刺的裝飾。

"信任?"陳鋒苦笑一聲,心裏的委屈和憤怒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從那枚陌生的耳釘開始,到消失的通話記錄、酒店外賣訂單、衣櫃的襯衫,你告訴我,我該怎麼信任你?那個相冊裏到底有什麼,你爲什麼不敢讓我看?"他的聲音在安靜的臥室裏回蕩,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痛苦和不解。五年的婚姻,曾經那麼堅固的感情,如今卻布滿了猜疑的裂痕。

他多麼希望宋雯能夠理直氣壯地打開那個相冊,證明他的懷疑都是多餘的。他多麼希望她能夠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讓這一切疑雲都煙消雲散。但現實是,她選擇了沉默和眼淚。

宋雯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在月光下閃着微光。她咬着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抱着枕頭,把臉埋在裏面,肩膀微微顫抖着。那模樣既委屈又倔強,讓陳鋒心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取代。她的沉默比任何辯解都更有殺傷力,因爲它留給想象的空間太大了。

他知道,再追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只會讓彼此更加痛苦。他重新躺下,背對着宋雯,臥室裏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但那份冰冷的隔閡,卻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比任何言語都更加傷人。他能感覺到身後的宋雯在極力壓抑着哭泣聲,那細微的抽泣像針一樣刺着他的後背。

黑暗中,陳鋒睜着眼睛,腦海裏反復回放着那個加密相冊的鎖形圖案。他不知道,那個相冊裏藏着的,不是他想象中的曖昧照片,而是孟非母親的病歷單、醫院的繳費記錄,還有宋雯陪老人輸液時的照片——那些她不敢讓他知道的沉重秘密,最終卻成了壓垮他們信任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更不知道,王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遠不止一個"好心"的告密者,而是一個精心布局的操縱者。

窗外,一輪彎月悄然西沉,黎明即將到來。但在這個曾經充滿愛意的臥室裏,黑夜似乎永遠不會結束。陳鋒聽着身後宋雯壓抑的抽泣聲,心中五味雜陳。他既想轉身擁抱她,撫平她的傷痛,又被那些未解的謎團困在原地,無法前行。這種撕扯的感覺幾乎要將他撕裂。

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意識到,他們的婚姻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而那個加密相冊裏的秘密,很可能將決定他們未來的方向。只是他不知道,當真相最終大白時,是會治愈他們的傷痕,還是將他們的婚姻徹底推向深淵。他想起了念念天真無邪的笑臉,想起了一家三口在陽光下散步的美好時光,這些回憶現在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夜色漸淡,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長的光斑。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但陳鋒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地改變了。那個加密的相冊,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可能會釋放出無法控制的後果。但如果不打開,猜疑和不安將會一點點蠶食他們之間僅存的愛與信任。在這個平凡的凌晨,陳鋒面臨着人生中最艱難的選擇:是繼續活在充滿疑問的現實中,還是冒險去揭開那個可能摧毀一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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