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姩會知道鬱知野在這裏兼職,還是因爲上一世,這家燒烤店有人喝多了騷擾女顧客,鬱知野見義勇爲,手臂被劃了一刀,事情鬧大了,也傳到了溫姩的耳朵裏。
他後來給溫姩上課的時候,溫姩親眼看到了他手上包扎的痕跡。
溫姩沒有過去,只是遠遠地看着,整個人幾乎要隨着漸漸黑下去的天色隱沒在黑暗中。
身旁的路燈忽然亮起,燈光從她的頭頂傾灑而下。
身着精致制服的小姑娘就靜靜地站在光暈中央,發絲隨着微風輕輕飄動,每一根頭發都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暖黃的光暈,像是這黯淡夜光中乍現的公主,奪目耀眼,卻又周身都散發着柔和。
鬱知野就是在這個時候朝她看過來的。
正在送烤串的少年,一抬眸就見到了這一幕。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細碎的光映進他的眼眸裏,可當溫姩和他四目相對時,鬱知野的第一反應是垂眸躲避。
不堪、狼狽。
他就像是不認識溫姩似的,放下烤串就轉身重新往店裏走去。
溫姩一怔,本來想偷偷看看他就行了,卻沒想到被他看到了。
可她剛想抬手和他打招呼,就見少年冷漠轉身,像是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溫姩剛剛揚起的笑容瞬間就垮了下去。
“什麼嘛......”
她站在原地又盯着少年忙碌的身影看了一會兒,一咬牙,朝着對面的燒烤店小跑了過去。
鬱知野周一、周五和周末兩天晚上六點鍾以後就會來燒烤店幫工。
這是一家夫妻店,老板和老板娘的年紀都是三十歲出頭,鬱知野在他們這裏幫忙,一個月給的不多,就兩千,但是鬱知野幹活從來不會偷奸耍滑,不會偷懶。
老板和老板娘都很喜歡他,雖說工資不多,但是有些時候進了新鮮的海產或者是買了水果,都會讓鬱知野拿點回去,真心實意把他當個弟弟看待。
溫姩小跑到鬱知野身邊站定,聲音甜軟幹淨,像是往灼熱的炭火上潑了一瓢水,讓人渾身的燥熱都散去了不少。
“給我也拿個盤子和夾子。”
來都來了,反正都被鬱知野發現了,她幹脆吃點再走。
鬱知野聽到熟悉的聲音時,身體微僵,抬頭看向溫姩,對上那雙清亮的眸子幾秒,他還是伸手給她拿了個鐵盤和夾子。
“謝謝。”溫姩笑着接過,卻清晰看到了少年手腕上的那道已經泛紫了的淤痕,只是右手手腕上今天還戴了一根紅繩。
鬱知野的皮膚偏白,又因爲瘦,手背上的血管格外明顯,現在腕間戴着這麼根紅繩,莫名讓人感覺紅得有些刺目。
少年也察覺到她的視線落在何處,不着痕跡收回手,戴上手套,站到烤架前重新開始工作。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滋啦”的聲響,騰起帶着焦香的煙霧。空氣中彌漫的全部都是油煙氣,黏糊糊的,其實溫姩並不適應這樣的地方。
她手裏拿着鐵盤和夾子,抿了抿唇,盯着鬱知野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有說,往保鮮櫃走去,沉默着開始挑選菜品。
溫姩最後只拿了幾串肉,一對中翅,和幾串素菜,最後又要了一份錫紙茄子。
老板被老板娘叫去了後廚幫忙,於是溫姩的這份就落到了鬱知野的手裏,全部都由他來烤。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溫姩一個人在外面找了張最小的空桌,上一桌客人留下來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掉,她往外拉了拉凳子,坐得離桌子稍微遠了一些。
溫姩生得勻稱,並非時下流行的清瘦骨感,略微有些肉感,肌膚瑩潤,渾身上下透着一層被精心呵護才得以養出的細膩光澤,是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被富足與愛意浸潤着長大的模樣。
她現在身上穿着的還是他們學校的制服。藏藍色的西裝外套剪裁利落,內搭的白色襯衫領口綴着乖巧的娃娃領,一枚暗紅色的蝴蝶領結端端正地點綴其間,爲她平添了幾分少女的矜貴。
下身是同色的百褶裙,因坐着的矮凳而微微上縮,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腿,在混雜的光線下,那肌膚白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瑩潤生光。
她有些不慣這樣的環境,骨子裏的潔癖讓她下意識地和油亮的桌面保持着距離。
她把書包搭在腿上,那雙清澈的眼睛有些好奇地四處張望。看看附近的店鋪,又看看不遠處正在忙碌的鬱知野。
少年的側顏被升騰的煙霧模糊不清,但是他就站在那兒,周身依舊透着一股堅韌的勁兒,清俊高挑,格外惹眼。
溫姩正盯着鬱知野看得出神,她對面的那桌客人正巧吃好起身,三個女生立刻續上了那個位置。
老板娘從後廚掀簾出來,給那桌客人結完賬,目光順勢掃過滿座的攤位,準備收拾幾桌客人離去後留下的殘局。
她的視線掠過角落時,不由得微微一頓。
那兒坐着個獨自一人的小姑娘,模樣乖巧,皮膚白皙細膩,周身那股子被嬌養出來的矜貴氣質,更是與這喧鬧油膩的燒烤攤格格不入。
尤其是她身上那身一看就價格不菲的精致制服,更讓她像誤入市井的白天鵝,顯眼得讓人無法忽視。
老板娘在這條街上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學生,卻還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一邊擦拭着桌面,一邊在心裏泛起了嘀咕:這是誰家的小祖宗,怎麼一個人跑這兒來了?
可是,她多看了溫姩幾眼以後似乎就明白了。
小姑娘的視線就沒從鬱知野的身上離開過,這是沖誰來的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
老板娘對此都有些見怪不怪了。
鬱知野長得帥,身上又自帶那種不愛搭理人的冷勁兒。說來也怪,現在的小姑娘還就吃這套。
附近大學裏不少女生都愛往這兒跑,明面上是來吃燒烤,眼睛卻總往他身上瞟。
老板娘心裏門兒清,這幫學生妹子裏,起碼有一半是沖着她家這個帥夥計來的。
老板娘來給溫姩收拾桌子的時候,視線無意間對上,小姑娘下意識朝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
她怔愣了一下,隨即也朝溫姩笑了笑。
她收拾好,往烤架邊走去,拍了一下鬱知野的胳膊,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對鬱知野道:“你瞧那兒,坐着個長得頂漂亮的小姑娘,我可都看到了,人家就直勾勾盯着你看呢。認識嗎?沖你來的又是?”
鬱知野手上翻面的動作沒停,燒烤架上冒着滋滋白煙。
他沒回頭,心裏卻清楚老板娘說的那個“頂漂亮的小姑娘”,除了溫姩還能有誰。
他不知道溫姩今天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爲什麼,但是,他承認,當他看到溫姩站在街對面的那一刻,意外驚訝之餘,心也漏跳了一拍。
溫姩從前連見都不願意見到他,今天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爲什麼呢?
如果真的是想要吃燒烤,這裏絕對不是她會選擇的地方,更不會一個人來。
可旁的,他不會多想,更不敢多想。
鬱知野喉結微滾,只道:“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