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洞口的位置,實在太巧了。
她轉身進了堂屋,趙文昌正蹲在灶房門口,拿個小刷子給趙平安刷鞋上的泥點子。
“你過來一下,”姜晚秋沖他招了招手,“咱屋的窗戶,好像破了個洞。”
趙文昌應了一聲,放下鞋,拍了拍手上的土跟着她出了屋子。
他只瞧了一眼那窗戶,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山裏的野貓野耗子爪子再尖,也不可能把厚實的塑料布扯出這麼個整整齊齊的小口子。更別說,那壓着塑料布的磚頭,一看就是被人手動挪開的。
這分明是人幹的!
是誰大半夜不睡覺,跑來趴他家窗戶根?想幹啥?
趙文昌一股火氣“噌”地就往上冒了出來。
但他一轉頭,看見姜晚秋正站在旁邊,一雙清亮的眸子帶着探究望着他,那股子火氣又硬生生給壓了下去。
她一個南方來的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不能嚇着她。
“沒事,”他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估計是山裏竄下來的黃鼠狼,想進來偷東西吃。我給它釘嚴實了,保管它再也鑽不進來。”
說着,他轉身就去院子角落裏找了些廢木條和釘子,拿上錘子,“哐哐當當”地就忙活起來。
他幹活麻利,沒一會兒就把那塊塑料布重新繃緊,還用木條在窗框上結結實實地釘了一圈。
趙文昌看着手裏的錘子,暗暗尋思着,這幾天得看好姜晚秋了......
等釘完最後一根釘子,他直起身子,想拍拍身上的灰。誰知袖子不知何時被一根翹起來的釘子尖給掛住了,他這起身一使勁,“呲啦”一聲,嶄新的勞動布襯衫,硬生生被撕開一個大口子,從袖口一直裂到了手肘。
趙文昌:“......”
他看着自己露出來的半截胳膊,無奈地嘆了口氣。
回到堂屋,他從牆角的櫃子裏翻出個鐵皮餅幹盒,裏面是趙家婆婆攢的各色針頭線腦。他挑了個黑色的線團,學着記憶裏部隊生活員教的樣子,把線頭在嘴裏抿了抿,眯着一只眼,費勁地往針眼裏穿。
姜晚秋跟着男人走進來,看見他這笨拙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喲,你還會做針線活呢?”她把手背過身,湊過去看。
趙文昌戳了半天,好不容易把線穿進去,笨手笨腳地開始縫,一邊應着女人的話:“那是自然。”
那線腳歪歪扭扭,收線時一使勁,布料皺成一團,活像一條趴在袖子上的黑毛毛蟲。
“你這手藝,是跟毛毛蟲師傅學的?”姜晚秋的調侃裏帶着毫不掩飾的笑意。
趙文昌無奈作罷,嘆了口氣:“你快別笑話我了,在部隊那會兒學過幾針,眼下都還給人家了。”
“給我吧。”姜晚秋笑着伸出手。
她把趙文昌縫的那幾針拆開,重新理平布料,讓他把胳膊伸過來。男人古銅色的粗壯手腕就這麼橫在她面前,她白嫩纖細的手指捏着針,在他手腕邊上下翻飛。
兩人的手離得很近,偶爾,她的指尖會不經意地擦過他手背上粗糙的皮膚。
趙文昌下意識地看過去,她的手真白,跟剛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再看看自己,黑黢黢的,跟地裏刨出來的山藥蛋子似的,真是兩個顏色的人。
姜晚秋縫得很快,針腳細密又平整。縫到最後一針,她沒找到剪刀,幹脆微微低下頭,用牙齒“咔噠”一聲,輕輕咬斷了線頭。
一股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灑在了趙文昌的手背上,又輕又癢,像根羽毛似的,一路從他手背搔到了心尖尖上。
趙文昌的喉結不受控制地滾了滾。
“哎喲,這是幹啥呢?”趙家婆婆端着一簸箕玉米面從外面進來,一見這場景,立馬樂了,“晚秋,你給他縫啥衣裳呢?瞧瞧他,一個大老爺們,連個針線活都不會幹,以後咋伺候你這個城裏來的嬌媳婦?”
姜晚秋被說得臉上一熱,剛想說話,院門口就傳來一個清脆又熱絡的聲音。
“文昌哥!你在家不?”
話音未落,趙惠已經一陣風似的走了進來。她手裏拿着兩塊嶄新的千層底,獻寶似的舉到趙文昌面前。
“文昌哥,昨天謝謝你背我上衛生室。我早就聽人說你鞋底磨破了,這不,你納了兩雙新的!”
她說着,身子就自然而然地靠了過去,一只手親熱地抓住了趙文昌剛被縫好的那只袖子,整個人幾乎要掛在他身上。
隨即,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姜晚秋,嘴上帶笑,話裏卻夾着針:“嫂子你剛來,怕是不知道吧?我跟文昌哥從小一塊兒長大,他穿多大碼的鞋,我閉着眼都知道。我這人手笨,也就會做點針線粗活,這才花了好幾宿納出來個。哪像嫂子你們城裏人,金貴得很,啥都不用幹,天生就是享福的命。”
這話說的,讓趙文昌莫名感覺有些不舒服。
他眉頭皺起,不着痕跡地把自己的胳膊從趙惠手裏抽了出來,語氣也冷淡下來:“我早就買了新的了,用不着,你拿回去吧。”
他又上下打量了趙惠一眼,有些納悶:“你啥時候會做這個了?”
他可記得清清楚楚,趙惠從小到大針線活就沒做過幾次,自己衣服破了就當沒看見,她娘罵了多少回也沒用。
姜晚秋在一旁,拿起了那雙鞋底。
她只翻來覆去地看了一眼,嘴角就勾起一抹調侃的笑意。
這鞋底,針腳散亂不說,好幾處收線的地方都鬆鬆垮垮的,一看就是熬夜趕工出來的半成品,連最基本的功夫都沒到家。
她捏住一根沒系緊的線頭,輕輕一扯。
那號稱納了好幾晚的千層底,在她手裏瞬間散成了一堆破布片。
趙惠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隨即又漲的通紅。
她納了一宿,手都扎了好幾個洞的鞋底,就這麼散了!
“你幹啥!”她尖叫一聲,伸手就要去搶,“你賠我的鞋底!自己什麼都不會幹,毛手毛腳的,見不得別人比你好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給文昌哥的心血給弄爛的!”
“趙惠!”趙文昌臉色一沉,往前站了一步,把姜晚秋護在身後,冷冷地盯着她。
“連姜晚秋這麼個啥活都不用幹的‘嬌小姐’都能隨手弄爛的鞋底,就算給了我,怕是也走不了幾步路就得散架。”
他看着氣得發抖的趙惠,不知是故意刺激還是真出主意,突然換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只說:“要是真想謝我,不如回家拿幾個雞蛋來,我還能給姜晚秋這個‘嬌小姐’中午吃飯的時候加個餐,補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