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的高中生活乏味又無趣,她的生活幾乎被學習全部填滿,教室、圖書館、宿舍,這三個地方像是變成了她每日的打卡點,她就像是一塊缺水的海綿,不停的甚至有些瘋狂的汲取這些知識,好像這樣她就能盡早的脫離這裏,脫離媽媽。
每隔兩個禮拜,顧昭會回一次“家”。通常是周六下午回去,周日下午再坐公交車折返回來,像是完成一件任務一般。
媽媽林娟的問話總是圍繞着成績和排名,那一句又一句有出息的囑咐,壓的顧昭近乎喘不過氣來。張叔叔則會關切的問她一些生活的瑣事,是不是又瘦了多吃點飯,學習壓力不要那麼大,差不多就可以了。顧昭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潔,報喜不報憂,或者幹脆都省略,只報“平安”。
顧昭對這個家所有的柔情似乎都留給了弟弟,有的時候她甚至在想弟弟是不是命運不公,所以彌補給她的小天使。
每次回到家,小漾漾都會追在她的屁股後面,“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他會把顧昭帶到他的小豬零錢盒面前,讓顧昭隨便拿。也會把媽媽給他買的零食藏起來,不知道什麼就像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個遞給顧昭…
周日下午,顧昭會坐上返程的公交車,她通常會坐在座位上發呆,看着車窗外熟悉的景色隨着車子的開動不停的後退,她反而會覺得鬆了一口氣,像是從一個令人窒息的舞台上短暫的謝幕,回到了真正能讓她放鬆的後台休息——那個不大卻自由的宿舍。
方瑞初,應該是顧昭整個高中生活裏,沒有料想過的意外,像個熱烈的小太陽一樣溫暖又治愈着顧昭,在她原本密不透風的世界裏鑿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從此,陽光也撒進了她的世界。
因爲方瑞初,顧昭被動又緩慢地融入了小小的集體,她的性子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冷清。
方瑞初看不慣她總是一個人埋頭苦讀,會不由分說地拉她去食堂吃飯,把肉夾到她碗裏;會在周末大清早把她從被窩裏挖出來,美其名曰“呼吸新鮮空氣,防止學成書呆子”;會在她對着難題蹙眉時,湊過來嘰嘰喳喳地出主意,雖然多半不靠譜,卻總能莫名地驅散那份焦躁。
顧昭的心也在不知不覺間被融化。
方瑞初是班級裏的開心果,人緣極好。她走到哪裏都喜歡拉着顧昭,像帶着一個沉默卻乖巧的“掛件”。自然而然地,顧昭認識了經常和方瑞初一起玩的另外的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
一個是班長,賀凌丘,和方瑞初從小一起長大,他不像方瑞初那樣跳脫,做事沉穩有條理,很有威信,但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溫和。
他似乎很欣賞顧昭的沉靜和優異的成績,有時會來找她討論問題,或者交代班級事務時,會特意多問她一句“能明白嗎?”,帶着一種溫暖卻又不動聲色的照顧。
另一個是總是戴着黑色方框眼鏡的張典典,她話比方瑞初和賀凌丘都少,有點內向,但觀察力敏銳,心思細膩。
她看的書很多很雜,常常能冒出一些有趣又獨特的觀點。她和顧昭之間,似乎存在着一種無需多言的默契,有時只是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對方大概在想什麼。
於是,很奇怪地,沉默寡言獨來獨往的跳級生顧昭身邊,漸漸固定地出現了三個身影:活力四射的方瑞初,沉穩可靠的賀凌丘,以及安靜敏銳的張典典。
她們會一起去食堂占座,會在體育課自由活動時湊在一起聊天(主要是方瑞初說,其他人聽),會在考前互相抽查知識點,甚至還一起約好了高中畢業後三個人一起去旅遊…
漸漸的顧昭不再是話最少的那個,甚至有的時候她也會主動和其他三人開玩笑,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冷笑話。
她也不再總是戴着耳機,不再下意識地排斥周圍的喧鬧,她會安靜地坐在她們中間,聽着方瑞初手舞足蹈地講笑話,看着賀凌丘無奈又縱容地搖頭,接收到張典典推過來分享的小零食。
這種關系對她來說是陌生而新奇的,是前十六年來顧昭從未有過的溫暖,她甚至有些貪戀,想把這些牢牢握在手裏。
她依舊保持着每周給媽媽打電話只報平安、每兩周回家履行一次“義務”的節奏,她生活的重心依然是學習。但那條原本冰冷堅硬的兩點一線,因爲這三個朋友的加入,多了溫暖而柔軟的底色,她開始放棄孤單,享受陪伴。
但她依舊想要逃離,依舊在爲了那個目標拼命努力。
只不過這次前行的路上,似乎不再只有她一個人孤軍作戰,偶爾,在圖書館學到頭暈眼花時,抬起頭,看到對面同樣在奮筆疾書的賀凌丘,或者旁邊咬着筆杆皺着眉頭快要睡着了的方瑞初,又或是安靜翻着課外書的張典典,她心裏原本幹涸的沙漠開始涌現出溪流,從此並非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