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煜文終究是沒勇氣參加錢三一和妙妙的婚禮,他第二天就買票離開了江州;蔣爺爺奶奶看着三一和妙妙激動得不行“一一終於娶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兒了;真爲他們小兩口感到高興。”
錢奶奶:親家親家母,煜文呢;剛看到他了啊?
蔣煜文父親“煜文離開了,他覺得虧欠兩孩子;不好意思來。”
錢奶奶:都是音音自己釀下的苦果,連帶着連累煜文;好在妙妙現在都康復了,要不然我們欠林家的太多了。
裴音母親走到妙妙身邊,妙妙“外婆,您來啦;大姐二姐,你們陪外婆去坐着吧。”
裴音母親“好嘞,孫媳婦兒;來,這是外婆給你的見面禮,小琪小小,幫妹妹戴上吧,你們姐兩也有份哦。”
妙妙看着這套珍珠項鏈和手串“哇啊,好美啊;謝謝外婆。”
王勝男正幫着給客人添茶,眼角瞥見裴音母親牽着小琪小小的手往這邊走,手裏還捏着個沒拆封的錦盒,心裏頭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涌了上來。前陣子妙妙早產那會兒,她守在產房外三天三夜沒合眼,醫生說再晚半小時孩子就保不住了,當時她攥着林大爲的手,指甲都快嵌進他肉裏,滿腦子就一個念頭:要是妙妙有個三長兩短,她這輩子都饒不了裴音。
“親家母,您怎麼過來了?”王勝男把手裏的茶壺往桌上一放,聲音裏聽不出什麼情緒,可那眼神卻直勾勾盯着裴音母親手裏的錦盒,“剛不是讓小琪她們陪您坐着嗎?”
裴音母親臉上的笑僵了一下,把錦盒往身後藏了藏,幹巴巴地扯着嗓子:“這不是看你們忙不過來,想着過來搭把手嘛。你看這滿屋子的客人,真是……真是熱鬧。”她說着往四周看了看,目光掃過牆上錢三一和妙妙的婚紗照時,眼神閃了閃,“妙妙呢?剛還看見她在那邊,這孩子,身子剛好就到處跑。”
林大爲從旁邊走過來,手裏拿着盤剛洗好的草莓,往桌上一放:“媽讓她回房歇着了,醫生說她得少勞累。”他說話時沒看裴音母親,光是低頭給草莓擺造型,可那語氣裏的疏離誰都聽得出來,“親家母坐吧,我讓勝男給您倒杯新茶。”
裴音母親沒坐,倒是往王勝男身邊湊了湊,聲音壓得低低的:“勝男啊,四年前……四年前的事,是我們家裴音不對,我這當媽的,給你賠不是了。”她說着就要往地上蹲,王勝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眉頭擰得緊緊的:“您這是幹什麼?今天是孩子們的好日子,別整這些。”
“我知道今天是好日子,可那事壓在我心裏頭,不跟你們說清楚,我這心裏不安生啊。”裴音母親眼圈紅了,從身後把錦盒拿出來往王勝男手裏塞,“這是我攢了大半輩子的玉鐲,給妙妙補身子用的,你千萬別嫌棄。”
王勝男沒接,手往回縮了縮:“親家母,東西您收着吧。妙妙有我們照顧,身子好得很。”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裴音母親斑白的鬢角上,語氣軟了些,“其實我也知道,裴音那性子,有時候是鑽牛角尖,可她千不該萬不該……”話說到這兒,王勝男忽然說不下去了,喉頭像堵了團棉花,想起妙妙在保溫箱裏插着氧氣管的樣子,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林大爲趕緊遞了張紙巾過去,對着裴音母親嘆了口氣:“親家母,不瞞您說,妙妙剛出事那會兒,勝男天天在病房外哭,我看着都心疼。您說都是做父母的,哪能眼睜睜看着孩子遭那份罪?”他拿起顆草莓往嘴裏塞,可嚼了半天也沒嚐出味兒來,“裴音也是當媽的人,她怎麼就……”
“她是被豬油蒙了心!”裴音母親忽然拔高了聲音,引得旁邊幾個客人往這邊看,她趕緊捂住嘴,壓低聲音,“我後來把她鎖在家裏罵了三天三夜,她跪着給我磕頭,說她後悔了,可後悔有什麼用?妙妙受的罪能重來嗎?”她抹了把眼淚,從口袋裏掏出張銀行卡塞給王勝男,“這裏面有五十萬,是我們家所有的積蓄,您拿着給妙妙,給她買最好的補品,千萬別省着。”
王勝男把銀行卡推了回去,臉色沉了沉:“親家母,您要是這麼說,那這婚我們寧可不成了。”她往裴音母親面前湊了湊,眼神裏帶着股子狠勁,“我們家妙妙不是用錢能打發的,當初她在醫院裏,醫生說孩子可能會有後遺症,我跟大爲嚇得一夜白頭,您知道那種滋味嗎?”
“我知道,我知道……”裴音母親點頭如搗蒜,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我那孫子也早產過,我知道當父母的有多揪心。裴音她就是太在乎三一了,怕妙妙配不上他,才……才犯了糊塗。”
“配不上?”王勝男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猛地提高了音量,“我們家妙妙怎麼就配不上錢三一了?她從小懂事,學習努力,大學畢業自己創業,哪點比不上他?倒是你們家裴音,自己婚姻不幸福,就見不得別人好,這種心思才叫人惡心!”
“勝男!”林大爲趕緊拉住她,對着裴音母親尷尬地笑了笑,“她這是氣糊塗了,您別往心裏去。”
裴音母親擺了擺手,抹了把臉:“不怪她,不怪她。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妙妙。我今天來,就是想當着大家夥的面給你們賠罪,讓裴音也來,可她沒臉來,躲在家裏不肯出門。”
正說着,錢奶奶拄着拐杖走了過來,往兩人中間一站:“都少說兩句吧,今天是孩子們的好日子,別掃了興。”她拍了拍王勝男的手,“勝男啊,我知道你心裏委屈,可事情都過去了,妙妙現在好好的,孩子也健健康康的,這不比什麼都強?”
王勝男吸了吸鼻子,沒說話。林大爲趕緊打圓場:“媽說得對,都過去了。親家母,您也別往心裏去,坐下喝杯茶吧。”
裴音母親這才挨着錢奶奶坐下,王勝男給她倒了杯茶,她雙手捧着杯子,指尖都在抖:“其實我知道,我說再多對不起都沒用。我已經把裴音名下的房子賣了,錢都轉到妙妙卡上了,就當是我們家的一點補償。”
“我們不要補償。”王勝男忽然開口,聲音悶悶的,“我們只要妙妙平平安安,以後別再有人跟她過不去。”
“不會了,不會了……”裴音母親趕緊保證,“我已經把裴音送到她弟弟那兒去了,讓她弟弟好好看着她,以後不會再讓她靠近江州半步。”
王勝男這才抬眼看了看她,眼神裏的冰霜化了些:“其實我也不是非要趕盡殺絕,畢竟她是三一的媽媽。只是以後,別再讓她打擾妙妙和三一的生活,他們小兩口過得好好的,經不起折騰了。”
“哎,哎……”裴音母親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三一跟我說了,以後會好好對妙妙,會把孩子照顧好,我這心裏也算踏實了。”
正說着,妙妙扶着腰走了過來,小琪小小跟在她身後,手裏還拿着剛收到的珍珠項鏈。“媽,外婆,你們在說什麼呢?”妙妙往王勝男身邊靠了靠,肚子已經明顯隆起,“我聽小琪說外婆給我帶了禮物?”
裴音母親趕緊站起來,拉着妙妙的手,眼神裏滿是愧疚:“好孩子,委屈你了。這是外婆給你買的燕窩,你拿着補補身子。”
妙妙看了看王勝男,見她點了點頭,才接過來:“謝謝外婆。”
“傻孩子,跟外婆客氣什麼。”裴音母親摸了摸她的肚子,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皺紋,“這孩子在肚子裏乖不乖?有沒有踢你?”
“可乖了,就是有時候半夜會踢我,弄得我睡不着覺。”妙妙笑着摸了摸肚子,臉上的幸福藏都藏不住。
王勝男看着女兒臉上的笑,心裏那股子怨氣漸漸散了。是啊,都過去了,只要妙妙能好好的,比什麼都強。她看了看林大爲,林大爲也正看着她,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委屈和不滿,仿佛都在這一笑裏煙消雲散了。
裴音母親看着眼前的一幕,眼角又溼了。她從口袋裏掏出塊玉佩,往妙妙手裏塞:“這是我給孩子求的平安符,保他平平安安長大。”
妙妙接過來,玉佩溫潤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她笑着說:“謝謝外婆,我會好好收着的。”
“哎,好孩子……”裴音母親抹了把眼淚,心裏頭那塊壓了許久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她知道,有些傷害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彌補,但只要孩子們能幸福,她做什麼都願意。
王勝男看着裴音母親佝僂的背影,忽然開口:“親家母,中午在這兒吃飯吧,我讓大爲給您做您愛吃的紅燒肉。”
裴音母親猛地回過頭,眼裏閃着淚光:“哎,好,好……”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每個人的臉上,暖洋洋的。滿屋子的歡聲笑語裏,那些曾經的傷痛和怨恨,仿佛都被這溫暖的陽光融化了,只剩下對未來的期許和祝福。
婚禮結束後,江奇龍安排了包廂;送走了賓客後,錢爺爺奶奶把幾位長輩召集到了一起,裴音母親啪得直接跪在地上“大爲,勝男;這些年你們受苦了,這張卡你們必須收下。”
王勝男趕緊過去扶老人家“三一外婆,事不在於您;放心吧,我們不會怪罪於您老人家,錢爺爺奶奶,您二位說句話啊!”
錢奶奶拄着拐杖往旁邊挪了兩步,紅木地板被拄得篤篤響,她彎腰去扶裴音母親的胳膊,銀鐲子在半空晃出細碎的光:“親家母,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地板涼。”老人家的手在抖,搭在裴音母親背上拍了兩下,“當年的事,音音是混賬,可輪不到你替她跪。”
錢爺爺坐在沙發正中間,手指反復摩挲着紫砂杯沿,杯裏的碧螺春早就涼透了。他咳了聲,聲音裏帶着老派的威嚴:“勝男說得對,事不在你。當年要不是我沒看好音音,讓她在國外受了那些委屈,也不至於回來鑽牛角尖。”他抬眼看向王勝男,目光沉沉的,“勝男,三一小時候你帶過,你知道他那性子,認準的事八頭牛拉不回。他跟妙妙好,是天定的緣分,音音糊塗,我們當長輩的,欠你們家的。”
王勝男剛把裴音母親扶到沙發上,聽見這話趕緊擺手:“爺爺您別這麼說,誰家沒本難念的經?裴音那時候也是鑽了死胡同,再說妙妙現在好好的,孩子也壯實,過去的事,提它幹啥。”她往林大爲身邊靠了靠,丈夫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捏了捏,那是只有他們倆懂的暗號——別激動,穩住。
林大爲接過話茬,給幾位老人續上熱水:“親家母,您把卡收起來。妙妙早產那會兒,勝男在產房外哭,我也整夜睡不着,說實話,那會兒是恨過。可後來看着三一守在妙妙床邊,三天三夜沒合眼,給孩子換尿布笨手笨腳的樣子,就覺得,孩子們都沒計較,咱們當長輩的,更該往前看。”他把水杯往裴音母親面前推了推,“您要是真覺得過意不去,以後常來看看孩子,妙妙常念叨您做的山楂糕呢。”
裴音母親攥着銀行卡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她忽然又要起身,被錢奶奶按住了:“你這老姐妹,怎麼這麼犟?”老人家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裏苦。音音出事後躲在國外不肯回來,你一個人拉扯着小的,還要給我們老的賠笑臉,不容易。可這錢,真不能要。”她轉頭看向王勝男,眼裏泛起潮意,“勝男,當年糖糖果果在保溫箱裏待了二十天,你天天往醫院跑,我跟你爺爺看在眼裏。那時候我就想,要是音音敢再胡來,我就沒這個女兒。”
王勝男的眼圈倏地紅了。她記得那會兒天剛轉涼,醫院走廊的窗戶漏風,她裹着林大爲的舊棉襖守在外面,聽着保溫箱裏傳來的微弱哭聲,心像被貓爪子撓着。有天錢奶奶提着保溫桶來,打開蓋子是熱騰騰的小米粥,老人家紅着眼圈說“讓妙妙好好養着,醫藥費我們包了”,那一刻她就知道,這家人心裏是亮堂的。
“奶奶,您別這麼說。”王勝男抽了張紙巾擦了擦眼角,“其實我早就不氣了。妙妙出了月子,三一抱着孩子來家裏,給孩子取名叫‘錢念林’,說一半隨他家姓,一半記着我們老林家的恩,那時候我就想,這孩子懂事,沒白疼。”她笑了笑,眼角的細紋裏盛着暖意,“再說裴音,三年前在商場碰到,她跟我道歉,說對不起妙妙,也對不起三一,我看她那樣子,是真悔了。”
錢爺爺把茶杯往桌上一頓,發出清脆的響聲:“她悔不悔,得看往後的日子。但勝男,你記住,錢家這輩子都欠你們林家的。以後妙妙和三一有什麼難處,我們老兩口豁出這把老骨頭,也得給他們撐着。”他看向裴音母親,語氣緩了些,“親家母,你也別再提錢的事。孩子們過得好,比什麼都強。”
裴音母親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砸在卡面上,洇出一小片溼痕。她把卡塞進包裏拉好拉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我聽你們的。以後我常去看妙妙和孩子,給她們做山楂糕,做紅燒肉,就當是……就當是替音音補補心意。”
錢奶奶拍了拍她的手:“這就對了。一家人,哪有解不開的結?”她看向王勝男和林大爲,眼裏的笑意溫溫的,“勝男,大爲,今天是孩子們的好日子,咱們都高高興興的。晚上我讓廚房燉了鴿子湯,給妙妙帶回去,她得好好補補。”
王勝男笑着應了,心裏那點殘存的疙瘩徹底散了。她想起妙妙小時候,總愛追在三一屁股後面喊“三一哥哥”,那時候誰能想到,這兩個孩子能走到今天。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包廂裏的燈光暖融融的,映着幾位老人鬢角的白發,也映着他們臉上釋然的笑。
林大爲忽然想起什麼,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妙妙和三一,別讓他們在外面待太久,風大。”
王勝男看着他的背影,轉頭對幾位老人說:“您幾位坐着,我去催催菜,奇龍這,定了包廂怎麼還沒動靜。”
錢奶奶笑着擺手:“去吧去吧,我們老的在這兒聊會兒。”
門關上的瞬間,錢爺爺嘆了口氣:“能這樣,就好,就好啊。”
裴音母親點了點頭,望着窗外亮起的萬家燈火,眼裏終於有了笑意。有些債,或許一輩子都還不清,但只要心在一起,路總能走得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