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勝推開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門,大步走了進去。
一股濃鬱的、混雜着名貴熏香和苦澀藥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寢宮內,燭火通明,亮如白晝。
數十名宮女太監屏息垂首,分列兩旁,偌大的宮殿裏,安靜得能聽到燭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匯聚在殿宇最深處。
那裏,設有一張寬大的紫檀木嵌螺鈿軟榻。
一個年約三十,身着玄色鳳袍的婦人,正斜倚在榻上。
她生得極美,雲鬢高聳,膚若凝脂,眉眼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絕代風華。
只是那張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嘴唇也泛着青白。
一雙本該顧盼生輝的鳳眸,此刻卻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盛滿了陰鷙、厭倦和死氣。
她就是這大乾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聖母皇太後。
劉勝的進入,並未讓她眼中的神色有任何波動。
她只是用那種看死物的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劉勝走到殿中,離軟榻十步之遙,停下腳步,躬身行禮。
“奴才劉勝,叩見太後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在這死寂的宮殿裏,顯得格外突兀。
太後沒有說話。
旁邊的王德福走上前來,捏着嗓子,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說道。
“劉勝,太後娘娘鳳體不安,心緒不佳。你既是來伺候的,便使出你的看家本領,若是能博得太後一笑,自有你的好處。”
他頓了頓,陰惻惻地補充了一句。
“若是不能……外面的那幾位,就是你的榜樣。”
威脅之意,毫不掩飾。
換做旁人,此刻怕是早已嚇得腿軟,開始手忙腳亂地表演起那些早已準備好的雜耍或是講些不入流的笑話了。
劉勝卻依舊鎮定自若。
他沒有去看王德福,而是直視着軟榻上的太後,臉上甚至還帶着一抹從容的微笑。
“回太後娘娘,奴才既不會翻跟頭,也不會學狗叫。”
他此言一出,殿內衆人無不色變。
王德福的臉色更是瞬間陰沉下來。
這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太後說話!
太後那死水般的眼眸裏,終於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
她似乎對這個不怕死的奴才,產生了一點興趣。
劉勝沒有理會旁人的反應,繼續朗聲說道。
“奴才會的,只是講故事。”
“懇請太後娘娘,給奴才一炷香的時間。”
“奴才保證,給您講一個您聞所未聞,想都想不到的奇聞異事。”
“若一炷香後,娘娘還覺得無趣,不用您下令,奴才自己提頭去見外面那幾位同僚。”
他的話,擲地有聲。
那股子自信,或者說,是近乎狂妄的姿態,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後盯着他看了半晌,那雙陰鷙的眸子裏,第一次透出了一絲好奇。
她活了三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膽大包天的太監。
她很想看看,他究竟能講出個什麼花來。
她輕輕抬了抬下巴,吐出兩個字。
“準了。”
王德福立刻命人點上了一炷清心香。
嫋嫋的青煙升起,計時開始。
劉勝清了清嗓子,整個人的氣場陡然一變。
他不再是那個卑微的奴才,而像一個站在台上的說書人,自信,從容,帶着一種掌控全場的魅力。
“奴才要講的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裏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人人都癡迷於一樣寶物。”
他沒有直接說手機,而是換了個說法。
“這寶物,巴掌大小,四四方方,像一塊黑色的玉石板。可一旦你對着它念動咒語,它便會發光,裏面還會出現五彩斑斕的畫卷,甚至能傳出人的聲音。”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着太後的反應。
太後的眼中,果然露出了困惑。
劉勝笑了笑,繼續用一種誇張又生動的語調描繪起來。
“這個叫‘手機’的寶物,可厲害了。有了它,人們足不出戶,便可知天下事。想看千裏之外的風景,手指在上面劃拉一下,那風景就到了眼前。想聽戲,手指再劃拉一下,幾百個戲班子隨你挑。”
“最奇特的,是人們可以用它,跟遠在天邊的人說話,還能看到對方的模樣。就像……就像神仙用的千裏眼和順風耳一樣。”
他一邊說,一邊模仿着現代人看手機的各種姿態。
他低着頭,手指飛快地在空氣中劃動,嘴裏念念有詞。
“你看,老李家的兒子今天娶媳婦,這排場,真闊氣。”
“喲,這張家的姑娘又買新衣服了,真好看,我得給她點個贊。”
他模仿着點贊的動作,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個‘贊’,可有講究。點了,就代表你喜歡,你認可。有的人爲了多得幾個‘贊’,吃飯前不吃飯,得先讓這寶物吃,拍個照,發上去,等別人點滿了‘贊’,那飯菜早涼了。”
他的表演滑稽又形象,殿內的宮女太監們,已經有人忍不住想笑了,但礙於規矩,只能死死憋着,肩膀一聳一聳的。
太後那僵硬的嘴角,似乎也微微動了一下。
劉勝看在眼裏,心裏更有底了。
他話鋒一轉,開始講低頭族的壞處,節奏也變得更快。
“但這寶物,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人們得了它,就像中了邪。”
“走路看,吃飯看,上茅房也看。有的人走着走‘哐’一下,撞樹上了,頭上起個大包,還在那看。”
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人撞上樹後,捂着頭齜牙咧嘴,眼睛卻還死死盯着手機的模樣。
“朋友幾個坐一桌吃飯,誰也不理誰,全都低着頭,對着那塊黑玉板傻笑。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一桌子傻子在拜見祖師爺呢。”
“噗嗤。”
一個膽子小的小宮女,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嚇得趕緊捂住嘴,跪在地上,臉色慘白。
但這一次,太後卻沒有發怒。
因爲她的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雖然很淡,但確確實實是笑了。
劉勝知道,火候到了。
他拋出了最後的包袱。
“這寶物,還得靠一種叫‘電’的靈氣養着。要是靈氣沒了,它就變成一塊普通的板子。那時候,擁有它的人啊,就跟丟了魂一樣,滿世界找地方給它補充靈氣,比死了親還着急!”
“他們管這叫‘沒電了’,我看,是他們的魂兒‘沒電了’!”
他說完,雙手一攤,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整個故事,節奏有快有慢,有鋪墊,有包袱,再加上他生動的肢體語言和誇張的表情。
這種前所未聞的“單口喜劇”形式,徹底顛覆了殿內所有人的認知。
不過重頭戲在最後面。
講完故事後,劉勝竟然跳起了一段男士鋼管舞,
新穎的舞姿,誘人的身材,還有男性的獨特魅力,
一下子看得少婦太後目瞪口呆。
到最後男士鋼管舞結束後,劉勝沖上跪在太後面前,“太後,奴才跳的好看嗎?”
“好看,非常好看,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脆而暢快的笑聲,在寂靜的寢宮裏回蕩開來。
太後笑了。
時隔半年,那個陰鬱冷漠的太後,終於笑了。
她笑得前仰後合,眼角甚至都沁出了淚花。
殿內的所有宮女太監,全都看呆了,一個個張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什麼神跡。
王德福更是震驚得無以復加,看着劉勝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
笑了許久,太後才漸漸停歇下來。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只覺得胸中積鬱許久的濁氣,都隨着這場大笑,消散了不少。
她看向劉勝,那雙鳳眸裏,第一次有了神采。
“你叫劉勝?”
“是,奴才劉勝。”
“好,很好。”
太後坐直了身子,中氣十足地發出一道命令。
“賞!重重有賞!”
她看着劉忿,眼中滿是欣賞。
“從今日起,你就留在本宮身邊,當貼身掌事太監!”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貼身掌事太監,那可是正七品,是太後身邊最親近的內侍,一步登天!
王德福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劉勝的小命,保住了。
然而,他卻沒有立刻謝恩。
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奴才謝太後娘娘天恩!”
“只是……奴才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太後心情正好,饒有興致地問道。
“哦?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