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仿佛能浸透到骨髓裏。艾琳·帕特森在三號區塊迷宮般的廊橋和狹窄巷道中狂奔,肺葉如同燒灼般疼痛。她緊緊攥着那個冰冷的鐵盒,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仿佛那不是一件物品,而是她從深淵邊緣搶回來的、關於父母真相的唯一線索。
老穆的話語在她腦中瘋狂回響——“觀測者的殘骸”、“GSTC的人來過”、“麻煩就是代價”。每一個詞都像錘子敲打在她的神經上。公司已經盯上這裏了!他們也在找這個!她不能回家,那個簡陋的庇護所可能早已暴露。她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必須弄清楚手裏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她拐進一條堆滿廢棄管道的死胡同,縮在一個相對幹燥的角落,劇烈地喘息着。雨水順着兜帽滴落,在她腳邊匯成小小的水窪。警惕地四下張望,確認沒有追蹤者的跡象後,她才顫抖着再次打開鐵盒。
那枚黑色的“碎片”靜靜地躺在絨布上, absorbing the faint, sickly light from a distant neon sign, making it seem like a hole punched into reality itself. (吸收着遠處霓虹標志微弱病態的光線,使它看起來像是現實本身被鑿出的一個孔洞。)那些復雜無比的瞳孔狀紋路,在極近的距離下觀看,更顯得深邃而詭異,仿佛蘊含着整個星系的秘密,又像是無數只微縮的眼睛正在閉合的狀態下凝視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想要觸摸它。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表面的前一刹那——
嗡……
一聲極輕微、絕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顱腔內部響起的嗡鳴,讓她猛地縮回了手,心髒幾乎跳出喉嚨!
是幻覺嗎?因爲緊張和淋雨而產生的幻聽?
她屏住呼吸,驚疑不定地盯着碎片。
幾秒鍾過去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咬了咬牙,再次嚐試。這一次,她的指尖輕輕落在了碎片之上。
觸感並非想象中的冰冷堅硬,反而帶着一絲奇異的、溫潤的惰性,像是某種生物的甲殼,又像是經過極致打磨的骨片。
緊接着!
那嗡鳴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清晰,並且不再是單一的音調,而是伴隨着一系列極其快速、破碎、完全無法理解的意象,如同高壓水槍般猛地沖入她的腦海!
—— 一道無法形容其色彩的、撕裂黑暗的光! ——無數蜂巢狀的、旋轉的幾何結構,龐大到令人窒息! ——一種強烈的、冰冷的注視感,來自四面八方,無處不在! ——一聲短暫而尖銳的、充滿了極致痛苦或喜悅的嘶鳴(?)! ——然後是漫長的、死寂的、仿佛漂浮在虛空中的黑暗……
“啊!”艾琳低呼一聲,猛地抽回手指,像是被燙傷一樣。那些破碎的感官碎片來得快去得也快,留下的是劇烈的頭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眩暈感,仿佛她的大腦剛剛被強行塞進了遠超其處理能力的信息。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喘氣,額頭滲出冷汗。
那不是幻覺。
這碎片……這東西……是活的?或者至少,蘊含着某種強烈的、殘留的……意識印記?
父親的話再次浮現——“……是眼睛……他們在看着……”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她的心髒。但她心底深處,一種更強烈的、近乎偏執的好奇心卻被猛烈地點燃了。這就是父母付出生命代價所研究的東西嗎?這就是“回聲計劃”的核心?
她強忍着不適,再次凝視碎片。這一次,她不再試圖觸摸,而是集中全部精神,只是看着它,同時在心中反復默念那些從父親零碎信息和老穆口中得到的關鍵詞:
“回聲……” “眼睛……” “觀測者……” “門……”
起初,碎片毫無反應。
但漸漸地,當她反復默念“眼睛”這個詞時,她似乎感覺到碎片表面那些瞳孔狀的紋路,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水面落入了一顆看不見的塵埃。
同時,那股微弱的、類似靜電臭氧的味道,似乎從碎片上彌漫開來,變得稍微清晰了一點點。
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她手腕上那只老舊過時、幾乎只有基礎計時功能的電子表,屏幕上的數字開始瘋狂地、毫無規律地跳動閃爍,然後“啪”地一聲,徹底熄滅了。
這東西……它能影響周圍的電子設備?
一個大膽的、近乎瘋狂的想法在她腦中誕生。她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理解這些破碎的意象。她不能讀取它,但是否可以……引導它?用她已知的信息作爲“誘餌”,看它能“回應”什麼?
她再次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努力忽略劇烈的頭痛和惡心感,將全部意識集中,在腦中清晰地構建出她父母的面容——那是她從一張珍貴的合影中努力記住的樣子。
“他們……艾德裏安·帕特森,伊芙琳·帕特森……‘回聲計劃’……”她用意念,將這些信息如同投石問路般,投向那枚碎片。
寂靜。
長達十幾秒的死寂。
就在艾琳以爲失敗之時——
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涌來了。
不再是破碎瘋狂的意象,而是一種……情緒。
深沉的、無邊無際的、仿佛跨越了億萬光年距離的……悲傷。以及,在這片悲傷之海深處,一絲微弱到極致、卻頑強閃爍的……認可?或者說是……熟悉感?
這情緒並非直接表達,而是如同背景輻射般彌漫開來,感染了她的整個意識,讓她的眼眶瞬間溼潤,一種沒來由的、爲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巨大失去而涌起的悲慟攫住了她。
緊接着,一個極其模糊、扭曲、仿佛從水底傳來的詞語,艱難地穿透了那情緒的屏障,在她思維中響起:
「……鑰……匙……」
鑰匙?
還不等艾琳細想,碎片表面的紋路突然亮起了一瞬間!一道極其黯淡的、幽藍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一閃而逝!
與此同時,她腦中“看”到了一幅奇異的景象:一片廣闊無垠的、閃爍着微弱星光的黑色平面(?),而在這平面的某個坐標點上,一個由同樣幽藍光芒構成的、不斷變化的復雜符號一閃而過!
那景象消失得極快,快到幾乎像是錯覺。
但艾琳猛地睜開了眼睛,心髒狂跳。
她不知道那黑色平面是什麼,也不知道那個符號代表什麼。
但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幽藍的符號,就是老穆日記裏提到的、尋找“回聲計劃”真正所在地的坐標!而這枚碎片,就是解讀並指向那個坐標的“鑰匙”!
它回應了!它以它的方式,回應了她關於父母的意念!
巨大的興奮感瞬間沖淡了恐懼和不適。她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方向!
然而,就在這時——
噠。噠。噠。
清晰而規律的腳步聲,從不遠處的巷口傳來,正在不緊不慢地靠近。那不是流浪漢或醉鬼踉蹌的步伐,而是訓練有素的、帶着明確目的的腳步聲。
陰影中,一個高大的輪廓逐漸顯現,擋住了巷口微弱的光線。
艾琳的血瞬間涼了。她猛地合上鐵盒,將其死死攥在懷裏,背部緊緊貼住冰冷的牆壁,絕望地掃視着這條死胡同。
無處可逃。
腳步聲在巷口停下。一個平靜的、甚至有些溫和的男聲響起,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晚上好,帕特森小姐。天氣不好,何必待在這種地方淋雨呢?我們注意到你從老穆的店裏拿了些東西。能請你把它交給我們嗎?那屬於公司財產。”
GSTC的人。他們到底還是來了。
艾琳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她看着那個堵在唯一出口的身影,手心裏緊緊攥着那枚剛剛向她展示了奇跡與危險的碎片,冰冷的鐵盒邊緣硌得她生疼。
父母的面容、破碎的意象、無盡的悲傷、那個一閃而過的坐標……所有的畫面在她腦中飛速閃過。
她不能交出它。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