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重新開業後的第三個滿月夜,老城區的石板路被月光浸成了銀白色。林野正在閣樓整理陳默留下的舊物,忽然聽見樓下傳來一陣奇怪的嗚咽聲——不是人的哭聲,倒像是紙張摩擦着發出的、細碎又委屈的啜泣。
他捏着手裏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下樓,看見蘇晚正蹲在接待台邊,手裏捏着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口露出的一角照片,正微微顫動着,那嗚咽聲就是從照片裏傳出來的。
“哪來的?”林野走過去,聞到信封上帶着一股潮溼的黴味,像是從地下室裏翻出來的。
蘇晚指了指門口的台階:“剛才開門換燈牌,就看見它放在那裏,沒有寄件人,只寫了‘請記憶診所收’。”
林野接過信封,指尖剛碰到照片的邊緣,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順着指縫鑽進皮膚——不是物理上的冷,是那種浸透了絕望的、記憶層面的寒涼。他抽出行李箱大小的信封裏的東西:一沓泛黃的老照片,還有一本塑料皮的日記,封皮上用紅筆寫着“周秀娥”三個字,筆畫被淚水暈得發花。
最上面的那張照片,是個穿布拉吉的年輕女人,抱着個襁褓中的嬰兒,站在老火車站的站牌前。女人笑得眉眼彎彎,可照片邊緣卻在微微卷曲,像是在“發抖”,那細碎的嗚咽聲,正是從女人的笑臉裏滲出來的。
“這是……記憶具象化的異常。”蘇晚皺起眉,“正常的記憶載體只會留存畫面和情緒,不會有這麼強烈的實體反應,除非這記憶裏的痛苦濃度超過了閾值,形成了‘記憶毒素’。”
林野翻開日記,第一頁的字跡很工整:“1987年9月12日,今天阿明從部隊回來,說要帶我去城裏生活,我們的寶寶下個月就要出生了,真好。”可翻到第十頁往後,字跡突然變得潦草扭曲,墨水混着褐色的痕跡——像是幹涸的血。
“1987年10月8日,他們說阿明是逃兵,把他抓走了,我抱着寶寶追了兩條街,他們的皮鞋踩在我的手背上,寶寶哭得快斷氣了……”
“1987年10月15日,寶寶發燒了,診所關門了,我敲了好幾家的門,沒人理我……他那麼小,怎麼能這麼燙……”
“1987年10月16日,寶寶不動了。我把他埋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下,阿明,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寶寶……”
最後一頁沒有日期,只有用指甲刻在紙上的、密密麻麻的“我沒忘”,紙頁被指甲戳得全是小洞,邊緣沾着一絲暗紅色的、早已凝固的血跡。
就在這時,照片裏的女人突然抬起頭,原本彎彎的眉眼變成了兩個黑洞,嘴角裂到耳根,發出尖銳的嘶鳴。蘇晚立刻抬手編織記憶防護盾,透明的光膜擋在兩人面前,照片上的女人撞在光膜上,發出“滋啦”的聲響,像是被灼傷的紙片。
“它在攻擊我們!”蘇晚的額角滲出冷汗,“這不是普通的記憶殘留,是被刻意飼養的‘記憶怨靈’!”
林野立刻調動守護者能量,金色的光芒包裹住照片。女人的身影在光芒中扭曲、縮小,最終變回了最初的笑臉,嗚咽聲也漸漸消失。但他能感覺到,那股絕望的情緒並沒有消散,只是暫時被壓制住了。
“周秀娥是誰?”陳佑端着剛煮好的姜湯走過來,看到桌上的照片,突然停下腳步,眼神變得迷茫,“這個女人……我好像見過。在陳默的記憶碎片裏,她住在老城區的西頭,三十年前突然失蹤了。”
林野心裏一動:“老城區西頭?現在是什麼地方?”
“是一片拆遷區,”蘇晚說,“上個月開始拆的,只剩下幾棟沒倒的老房子。”
陳佑拿起那張火車站的照片,指尖撫過女人懷裏的嬰兒:“陳默的記憶裏,這個女人的丈夫不是逃兵,是因爲發現了當時一個走私團夥的秘密,被他們僞裝成逃兵抓走殺害了。孩子的死,也不是因爲發燒沒人管,是走私團夥的人故意鎖了診所的門,還搶走了她家裏的錢。”
林野合上日記:“有人故意把這些東西送到我們這裏,不是求助,是挑釁。他們想讓我們去查周秀娥的事。”
蘇晚點頭:“而且他們很清楚我們的能力,知道我們能從這些記憶載體裏讀出真相。”
窗外的月光突然暗了下來,烏雲遮住了月亮。林野走到門口,看着空無一人的巷子,總覺得黑暗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們。他知道,張啓山的死只是一個開始,記憶收割者總部的人,終於找上門了。
“明天一早,我們去拆遷區。”林野說,“不管對方是想引我們入局,還是真的有隱情,我們都得去查清楚。周秀娥的記憶裏,藏着他們不想讓我們知道的秘密。”
蘇晚和陳佑都點了點頭。桌上的照片安安靜靜地躺着,可林野能感覺到,那股被壓制的絕望情緒,正在一點點滲透出來,像是潮水般,即將淹沒整個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