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從林晚星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屏幕瞬間碎裂,如同她此刻支離破碎的心。媽媽帶着哭腔的絕望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爸爸被抓了,家裏的頂梁柱塌了。
“晚星?你怎麼了?”室友孫薇看到她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
林晚星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慌和無助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眼前一黑,身體軟了下去。
“晚星!晚星!”
等她再次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床上,孫薇和蘇晴都圍在旁邊,一臉擔憂。
“晚星,你醒了?感覺怎麼樣?”蘇晴急切地問,“剛才嚇死我們了!”
林晚星掙扎着坐起來,抓住蘇晴的手,聲音沙啞而急促:“手機……我的手機!”
孫薇連忙把摔碎的手機撿起來遞給她,幸好還能開機。林晚星顫抖着手指,立刻給媽媽回了電話。
“媽!爸怎麼樣了?”她的聲音帶着哭腔。
“晚星……你沒事吧?剛才電話突然斷了……”媽媽的聲音更加疲憊和沙啞,“你爸還在派出所,情況不太好,對方好像有點背景,咬定你爸動手打人……可能要拘留……賠償金也要不回來,家裏……家裏現在……”
媽媽哽咽着說不下去。
林晚星的心沉到了谷底。拘留?賠償金沒了?這意味着家裏不僅失去了經濟來源,還可能背上債務,爸爸甚至可能留下案底!
“媽,你別急,我……我馬上請假回來!”林晚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別回來!你回來也幫不上忙,還耽誤學習!”媽媽立刻反對,“競賽不是快到了嗎?你好好準備,家裏的事……媽媽再想辦法……”
“媽!”
“聽話!晚星!”媽媽的語氣帶着罕見的嚴厲和哀求。
掛斷電話,林晚星癱坐在床上,雙手捂住臉,淚水終於忍不住從指縫中洶涌而出。無助,絕望,還有對父母深深的心疼,幾乎要將她壓垮。
蘇晴和孫薇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明白了大概,又是氣憤又是心疼,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晚星,你別怕,我們幫你一起想辦法!”蘇晴抱住她,拍着她的背。
“對,肯定有辦法的!”孫薇也連忙附和。
辦法?能有什麼辦法?她們都只是高中生而已。
林晚星猛地抬起頭,擦幹眼淚。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必須冷靜。她需要錢,需要盡快解決爸爸的事情,需要穩住媽媽的情緒。
錢……她去哪裏弄錢?
她腦海裏瞬間閃過顧言深溫和的臉,他是學生會主席,家境似乎也不錯,也許……能借到一點?但這個念頭很快被她壓下,她開不了這個口。
那麼……只剩下……
那個她最不想求助,卻可能是唯一有能力快速解決這件事的人。
陸辰景。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冰冷。她剛剛還在爲與他之間理不清的曖昧關系而煩惱,轉眼間,卻可能要卑微地向他乞求幫助。
這比殺了他還要讓她難受。
可是,爸爸等不了。
就在林晚星內心天人交戰,幾乎被絕望吞噬時,她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陸辰景發來的短信。
「到陽台來。」
言簡意賅,帶着他慣有的命令口吻。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發信息?他知道了什麼?
她掙扎着下床,走到陽台。樓下,陸辰景果然站在那裏,身影在昏暗的路燈下拉得很長。他抬頭看着她,眼神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那道目光卻仿佛有重量,穿透黑暗,直直落在她身上。
他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又是這個動作。帶着不容置疑的召喚。
若是平時,林晚星或許會抗拒,會惱怒。但此刻,身心俱疲、走投無路的她,看着樓下那個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少年,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幾乎沒有猶豫,轉身沖出了宿舍。
看到她這麼快就跑下來,陸辰景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當他借着路燈看清她紅腫的雙眼、蒼白憔悴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身體時,那絲訝異瞬間被凝重取代。
“發生什麼事了?”他上前一步,聲音低沉而緊繃,帶着一種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
林晚星站在他面前,仰頭看着他,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所有的堅強和僞裝,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土崩瓦解。
“我爸爸……他出事了……”她哽咽着,語無倫次地將家裏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陸辰景安靜地聽着,眉頭越皺越緊,眼神也越來越冷。當他聽到對方可能有點背景,咬定林晚星父親打人時,他眼底閃過一絲凌厲的寒光。
“……我需要錢,需要幫我爸爸……我……”林晚星說不下去了,向她最想保持距離的人開口求助,讓她感到無比的難堪和羞恥。
陸辰景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脆弱無助、強忍淚水的樣子,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悶得發疼。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直接拿過了她那個屏幕碎裂的手機,熟練地輸入了一個號碼撥通。
電話幾乎是秒接。
“李叔,”陸辰景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帶着一種發號施令的自然,“兩件事。第一,查一下南城西區派出所,今天晚上因爲勞資糾紛被帶進去的一位林姓工人,名字我稍後發你,我要他立刻平安出來,事情妥善解決,該得的賠償一分不能少。”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第二,準備一筆現金,五十萬,馬上送到南城一中,給我。”
電話那頭恭敬地應了一聲,沒有多問一個字。
陸辰景掛斷電話,將手機遞還給目瞪口呆的林晚星。
“解決了。”他看着她,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晚星怔怔地看着他,大腦一片空白。解決了?就這麼……簡單?幾句話,就解決了他和媽媽束手無策、幾乎陷入絕境的難題?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沖擊着她。她應該感激涕零,可內心深處,卻涌起一股更深的無力感和……自卑。
他們之間的差距,在此刻,赤裸裸地,血淋淋地,展現在她面前。
他是雲端之上的天之驕子,一句話就能擺平麻煩。
她是泥濘之中的掙扎者,拼盡全力卻不堪一擊。
“錢……”她艱難地開口。
“拿着。”陸辰景打斷她,眼神深邃地看着她,“不用你還。”
“不……”林晚星下意識地拒絕,她不能接受這麼一大筆錢。
“林晚星,”陸辰景叫她的全名,聲音低沉而有力,帶着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他上前一步,距離近得她能看清他睫毛的顫動。
“記住,”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句話,比任何情話都更沉重,更像一句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林晚星的心上。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沒有了平日的戲謔或冷漠,只有一片沉靜的、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在告訴她,他會爲她遮風擋雨,會將她護在他的羽翼之下。
可是,這份庇護,代價是什麼?
林晚星不知道。
不到半個小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到宿舍區附近。一個穿着西裝、氣質精幹的中年男人下車,將一個沉甸甸的牛皮紙袋恭敬地遞給陸辰景。
“少爺,事情已經在處理,林先生很快就能出來。這是您要的錢。”
陸辰景接過紙袋,看也沒看,直接塞到了林晚星懷裏。
那沉甸甸的重量,幾乎讓她抱不住。
“回去吧,給你媽媽打個電話,讓她別擔心。”陸辰景看着她,語氣緩和了些許,“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林晚星抱着那袋能解決她家燃眉之急、卻也讓她尊嚴掃地的錢,看着陸辰景轉身離開的背影,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感激,難堪,自卑,還有一絲……無法忽視的悸動。
他總是在她最狼狽的時候出現,用最直接也最傷她自尊的方式,將她從泥潭中拉出來。
回到宿舍,在蘇晴和孫薇震驚的目光中,林晚星給媽媽打了電話。媽媽的聲音依舊疲憊,但明顯鬆了一口氣,說派出所那邊態度好了很多,爸爸應該很快就能出來,對方也鬆口願意談賠償了。
“晚星……你……你從哪裏……”媽媽遲疑地問,顯然對事情突然的轉機感到不可思議。
“媽,你別管了,先解決爸爸的事情要緊。”林晚星含糊地應付過去,她無法解釋陸辰景的存在。
掛斷電話,她看着懷裏那袋錢,如同抱着一個燙手的山芋。
接下來的兩天,林晚星向學校請了假,雖然沒有回家,但心神不寧,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學習。爸爸果然在第二天下午就被平安釋放了,賠償金的事情也在“有心人”的介入下順利解決。
家裏的一場風暴,因爲陸辰景的插手,驟然平息。
但她和陸辰景之間,卻因此掀起了一場更大的、無形的風暴。
周日晚上,林晚星回到了學校。她將那五十萬現金,除了家裏應急用掉的一部分,剩下的原封不動地裝好,準備找機會還給陸辰景。
周一早上,她剛到教室,就感覺到氣氛不對。
許多同學看她的眼神帶着異樣的探究和竊竊私語。周雨薇和幾個女生圍在一起,看到她進來,立刻投來毫不掩飾的、混合着嫉妒和鄙夷的目光。
“喲,我們的‘灰姑娘’回來了?”周雨薇陰陽怪氣地開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全班聽到,“聽說家裏出了點事,這麼快就解決了?真是‘本事’不小啊!”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臉色瞬間蒼白。
她們……怎麼會知道?
周雨薇的話像一滴冷水滴進滾燙的油鍋,瞬間在教室裏炸開。
“什麼事啊雨薇?”
“聽說她爸爸好像被抓了?”
“真的假的?那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還能爲什麼?有人‘幫忙’了唄!”周雨薇故意拔高音量,眼神像毒蛇一樣纏着林晚星,“而且幫的可不是小忙呢!幾十萬說拿就拿出來了,真是‘大方’!”
她刻意加重了“幫忙”和“大方”兩個字,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星身上,有好奇,有驚訝,更多的是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鄙夷。仿佛她已經因爲那五十萬,被貼上了某種不光彩的標籤。
林晚星站在原地,感覺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讓她無所遁形。她緊緊攥着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疼痛來維持着最後的鎮定。
她知道了。周雨薇不僅知道她家裏出事,還知道陸辰景幫她,甚至知道了那五十萬!
是誰告訴她的?陸辰景?不可能。那……只能是他家裏?是他母親嗎?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竄起。他母親不僅警告她,還要用這種方式,將她徹底釘在恥辱柱上,讓她在南城一中無法立足!
“周雨薇,你胡說八道什麼!”蘇晴氣得站起來,大聲反駁。
“我胡說?”周雨薇冷笑一聲,“那你讓她自己說,她爸爸是不是沒事了?那筆救急的錢,是不是來得特別容易?”
林晚星嘴唇顫抖着,她想大聲反駁,想告訴所有人那錢她會還,想維護自己那點可憐的尊嚴。可是,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她的辯解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教室後門被推開。
陸辰景走了進來。他顯然聽到了剛才的議論,臉色陰沉得可怕,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首先落在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林晚星身上,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和怒火,隨即轉向一臉得意的周雨薇。
“周雨薇。”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令人膽寒的冰冷,“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周雨薇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但仗着家世和以往的情分,還是強撐着說道:“辰景,我說錯了嗎?她家明明……”
“我借給她錢,有什麼問題?”陸辰景打斷她,語氣平靜,卻帶着千斤重的力量,清晰地傳遍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同學有困難,我出手相助,需要向你匯報?”
他承認了!
他居然當衆承認了!
不僅承認了,還將這件事定性爲單純的“同學相助”!
周雨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陸辰景:“辰景,你……你爲了她……”
“另外,”陸辰景根本不理會她,目光掃視全場,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威懾,“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關於這件事的閒言碎語。”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帶着清晰的警告:
“否則,就是跟我陸辰景過不去。」
教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陸辰景這毫不掩飾的維護和強勢的態度震懾住了。
林晚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爲自己擋下所有惡意和流言,看着他毫不猶豫地站在自己身前,與整個世界爲敵。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脹,幾乎無法呼吸。
陸辰景的強勢介入,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暫時壓下了教室裏的流言蜚語。但那些探究的、異樣的目光,卻並未完全消失,只是從明處轉到了暗處。
周雨薇恨恨地瞪了林晚星一眼,不甘地坐回了座位,但眼神裏的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
一整天,林晚星都處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陸辰景的維護讓她感動,卻也讓她背負了更沉重的心理負擔。那五十萬像一塊巨石壓在她心上,周圍那些隱晦的目光更像針一樣,時刻刺痛着她的神經。
放學後,她抱着那個裝着剩餘現金的背包,在教學樓下一個僻靜的角落攔住了陸辰景。
“這個,還給你。”她將背包遞過去,低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家裏用掉了一些,剩下的都在這裏。欠你的,我會盡快打工掙了還你。”
陸辰景看着那個背包,沒有接,眉頭緊緊蹙起:“我說了,不用還。”
“要還的。”林晚星執拗地舉着背包,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持,“我必須還。”
陸辰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帶着倔強弧度的脖頸,看着她微微顫抖卻不肯放下的手。他了解她的固執,了解她那看似柔弱實則比誰都堅韌的自尊心。
他知道,如果他不收下這錢,這根刺會永遠扎在她心裏,讓他們之間永遠隔着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深吸一口氣,接過了背包,掂了掂重量,隨手放在旁邊的石階上。
“好,錢我收了。”他看着她,目光深沉,“這件事,到此爲止。”
林晚星心裏微微一鬆,但隨即又繃緊。錢還了,可那份天大的人情呢?那份他當衆維護、不惜與周雨薇乃至可能與他母親對抗的情意呢?她拿什麼還?
“陸辰景,”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他深邃的眼眸,“謝謝你。但是……我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辰景卻忽然上前一步,打斷了她。
他抬起沒受傷的右手,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他的指尖微涼,動作卻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
“林晚星,你聽着。”他的目光像深邃的漩渦,牢牢鎖住她,聲音低沉而清晰,帶着一種宣告般的篤定,“我幫你,不是因爲同情,也不是因爲那個可笑的賭約。”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只是因爲,是你。”
林晚星的瞳孔驟然收縮,心髒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撞了一下,停止了跳動。
只是因爲……是她?
這比任何情話都更直接,更霸道,也更讓她無處可逃。
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透過這扇窗戶,看進她的靈魂深處,看到她那顆因爲家庭變故、因爲流言蜚語、因爲他的靠近而慌亂不已的心。
然後,他緩緩地、卻無比清晰地,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現在,告訴我你的答案。”
“你,還要逃嗎?”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交織在一起。
林晚星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認真和等待,看着他那張近在咫尺的、俊美得令人心慌的臉。
所有的掙扎,所有的顧慮,所有的自卑和恐懼,在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重量。
她張了張嘴,那個在心底盤旋了無數次的答案,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眼角餘光,瞥見了不遠處樹蔭下,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言深站在那裏,正靜靜地看着他們,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神卻復雜難辨。
到了嘴邊的話,猛地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