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淬玉走近兩步，只見這幅畫卷做工精美，畫軸用的是極爲珍貴的小葉紫檀，畫布的材質似乎有些特殊，細膩柔軟，呈現出極淡的黃色，並不似尋常絹布，畫卷此刻完全舒展開來，足有半人高。
畫中是位二八年華的年輕女子，她的模樣極美，身姿窈窕，正臨水而立，對着水中倒影勾唇淺笑，筆觸細膩，色彩柔和，好一幅美人臨水照花圖，任誰看了都要贊嘆一聲絕色。
然而，沈淬玉盯着這幅畫，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這女子的嘴角彎起，可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她雖未直視前方，可目光似乎是在通過水面倒映，冷意森然地盯着畫外人！
仿佛下一秒，她便會突然調轉視線，直勾勾地與畫外人對視.....
裴聿一轉頭，便見沈淬玉正無聲地盯着一幅畫看，神色肅穆，與方才嬌俏靦腆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沒有出言打擾，想看看沈淬玉究竟想做些什麼。
沈淬玉靠近輕嗅了一下，確定方才那道若有似無的臭味就是從這幅畫上散發出來的！而且越靠近那幅畫，周身陰冷的感覺便越強烈！
她雖然沒看到任何鬼怪，但幾乎可以確認，這副畫裏有古怪......
只是她尚未來得深入探查，一道尖銳拔高的聲音便自後方陡然響起，打破了回廊的靜謐安寧。
“嗤，這種上不得台面的畫也好意思掛出來現眼？我爹爹書房裏隨意撿出來一幅，都比這強上百倍！”
衆香客原本在安靜賞畫，聽聞此言不滿地蹙眉，紛紛轉頭去看。
只見一位身着華貴、珠翠滿頭的富家小姐，被一群年紀相仿的世家女和丫鬟仆婦簇擁着，如衆星捧月，正對回廊上的一衆畫卷指指點點，滿臉不屑。
這位富家小姐年紀貌似十五六歲，中人之姿，眉眼間帶着一股被寵壞了的驕縱之氣。
爲她引路的小道士連連擦汗，聲音幹澀地解釋：“這些畫本是用來結善緣，供人觀賞的，自不能用金錢衡量......”
那富家小姐冷哼一聲，一旁立即有人附和道：“小師父此言差矣，天下誰人不知鹽商秦老爺富甲敵國？秦小姐的眼界自然不同凡響！這些尋常水墨，又哪裏能入得了秦小姐的眼？”
秦可雲得意地點了點頭，轉頭望向下一幅畫卷時，眼底卻突然閃過了一絲驚豔。
“嘖，這幅畫得倒是不錯，畫中的女子是誰？”
小道士答道：“聽送來這副畫卷的香客說，畫上的是前朝的一位官家小姐，只可惜芳華早逝，年紀尚輕便香消玉殞了。”
秦可雲聞言竟是嗤笑一聲，她伸出塗着蔻丹的手指，虛虛點了點畫中那位眉目如畫、氣質溫婉的女子，故作誇張地“啊”了一聲：“原來是個死人啊，真是可惜了她這麼漂亮的容貌！”
她的語氣中沒有任何同情，反而帶着點獵奇的興奮和居高臨下的得意。
一旁機靈的丫鬟連忙湊到跟前，恭維道：“可不是嘛小姐，自古紅顏多薄命，哪比得上小姐您青春正好，福澤深厚呢！”
幾乎是一呼百應，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誇贊起了秦可雲，秦小姐心情大好，得意地抬起下巴，可餘光落到畫中女子那堪稱完美的臉上，還是不免有幾分嫉妒豔羨。
一個死人，憑什麼有這麼大的魅力？
她抬手摸了摸畫布，竟然出奇的滑膩，愈發襯得畫中女子豔麗逼真，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畫裏似的，讓人莫名心悸......
“雖是個短命的，但她這皮相生的確實好，瞧瞧這眉眼.....”秦可雲撇了撇嘴，語氣近乎輕佻：“嘖，若是我也有這般好看，那該多好啊！”
話音剛落，一股陰冷的涼風倏地從回廊吹過，將畫卷吹得微微擺動。
不知是不是沈淬玉的錯覺，那畫中女子唇角笑意似乎更濃了......
“小道士！”秦可雲突然有些疲倦，連祈福法會都不想看了，“這幅畫我要了，你出個價吧。”
小道士哪見過這種陣仗，連連擺手道：“師父說了，這些畫不可擅動！”
秦可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身後的丫鬟和仆婦立即會意，躍躍欲試地要將那幅美人畫卷摘下來。
“且慢！”沈淬玉突然上前一步，攔在了畫卷和仆婦之間，她眸色深深，聲音篤定：“秦小姐，此畫卷怨氣四溢，乃是不祥之物。你若將它帶走，必會深受其害。”
此話一出，周遭頓時唏噓一片，人們的目光一齊望向沈淬玉，不斷打量這個面生的小姑娘，目露狐疑。
面前這這姑娘未免也太年輕了些，讓人很難不懷疑是個初出茅廬的江湖騙子！
秦可雲微微一怔，待看清面前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時，頓時柳眉倒豎，厲聲呵道：“哪來的瘋子，竟敢在祈福法會上危言聳聽？！依我看，莫不是你也想要這幅畫卷？哼，可本姑娘看上的東西，就沒有讓出去的道理！”
言罷，秦可雲猛地將一錠銀子擲在地上，不顧小道士阻攔，劈手奪過那幅畫卷，冷冷瞪了沈淬玉一眼，隨後在衆人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
看着秦可雲的背影即將消失在回廊，沈淬玉心知不妙，拉住行走在最末尾的丫鬟，聲音冷冽，語速極快卻異常清晰：“記住我的話！若你家小姐真有不測，立即回蓮雲觀尋我！”
那丫鬟原本有些不耐煩，可在看到沈淬玉那雙沉靜的雙眸時，心頭莫名一凜，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祈福法會持續了整整一日。
次日清晨，沈家一行人虔誠禮畢，正隨人流緩步離開莊嚴肅穆的大殿。剛行至殿外，卻見一輛極其奢華的馬車疾馳而來，匆忙忙停在道觀前，揚起一片塵土。
車簾掀開，一位衣着華貴的中年婦人踉蹌下了馬車，兩步並作一步地往殿門處跑，顧不得任何儀態禮儀，哭喊高呼道：“天師！天師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