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巫歸位的霞光尚未完全散盡,昆侖墟邊緣的黑霧中便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那聲音像是無數枯骨在地上拖拽,又夾雜着某種粘稠液體滴落的悶響,順着新生的靈脈縫隙,一點點朝着鎮厄堡蔓延。
陳衍剛落地,指尖的祖巫鼎便微微震顫,鼎身十二道圖騰突然黯淡了三道——對應玄冥、天吳、龠茲的圖騰竟滲出細密的血珠,如同被無形的刀鋒劃破。
“不對勁。”他猛地抬頭,識海夢境空間瞬間鋪展開來。這一次,夢境不再是平和的探查領域,而是浮現出無數扭曲的黑影,它們正啃噬着新生的靈脈根系,每咬下一口,根系便會滲出漆黑的汁液,而那些黑影的體型則會膨脹一分。
“共主!西北方出現詭潮!”雷猛的吼聲從城牆傳來,他手中的巨斧劈碎了一頭撲上來的骨詭,斧刃上卻沾了些墨綠色的粘液,竟“滋滋”腐蝕出細小的孔洞,“這些詭物不對勁,比之前的凶悍十倍,而且……好像在害怕靈氣?”
陳衍縱身躍上城牆,果然看見漫山遍野的詭物正從黑霧中涌出。它們形態各異,有的是拖着腸子的腐屍,有的是長着數十只眼睛的肉瘤,最詭異的是領頭的那只——它沒有固定形態,像一團流動的瀝青,所過之處,新生的嫩草瞬間枯萎,連青石都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更詭異的是,這些詭物明明在被天地間的靈氣灼燒,卻像是被某種力量逼迫着往前沖,喉嚨裏發出的不是嘶吼,而是近乎哭嚎的哀鳴。
“是泣血詭。”巫鹹拄着拐杖趕來,蒼老的手指顫抖地指向那團瀝青狀的詭物,“古籍記載,這是量劫末期才會出現的詭物,以自身精血爲引,能污染靈氣。它們……是在自殺式沖鋒!”
陳衍瞳孔驟縮。他運轉祖巫之力,祝融的火焰在掌心升騰,正要揮出,卻見那團瀝青詭物突然炸開,墨綠色的汁液濺在城牆上,竟瞬間化作無數細小的黑蟲,順着磚縫往裏鑽。
“攔住它們!別讓黑蟲進城!”柳乘風祭出青雲宗的鎮派法寶“鎖靈網”,金絲編織的網罩住城牆,黑蟲撞在網上,發出“噼啪”的灼燒聲,卻依舊前赴後繼,很快就在網面上堆起一層蟲屍。
就在這時,陳衍識海突然劇痛,天吳祖巫的殘魂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他低頭看向祖巫鼎,只見代表天吳的圖騰上,血珠正順着紋路流淌,在鼎底匯成一個模糊的符號——那是洪荒時代的“水”字,卻被一道斜杠劃斷。
“是水脈!”陳衍猛地反應過來,“它們的目標不是鎮厄堡,是新復蘇的地下靈脈!”
西極流沙的古城中,強良祖巫的殘魂曾告訴他,末法時代的詭物本源,與洪荒破碎時泄露的混沌之氣同源。如今靈氣復蘇,混沌之氣被壓制,詭物若想存活,必須污染靈脈的源頭。
“雷猛,帶一隊人守住北面冰泉!”
“柳乘風,你去東邊的望月河!”
“巫鹹長老,麻煩您坐鎮中樞,用祖巫鼎淨化被污染的靈氣!”
陳衍一連串指令發出,衆人立刻行動。他自己則祭出帝江祖巫的風之法則,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朝着昆侖墟最深的地下靈脈入口飛去。
靈脈入口藏在昆侖墟主峰的一個隱秘山洞裏,洞口原本被萬年寒冰封鎖,靈氣復蘇時才裂開一道縫隙。陳衍趕到時,正看見三只體型龐大的泣血詭,用身體撞擊着冰縫,它們的皮膚不斷潰爛,卻在傷口處生出鋒利的骨刺,硬生生往冰縫裏擠。
“滾!”
陳衍怒喝一聲,句芒的木之法則化作無數藤蔓,將三只泣血詭纏住。藤蔓上的尖刺刺入詭物體內,汲取着它們的精血,卻被墨綠色的汁液腐蝕得迅速枯萎。
“不愧是共主,竟能逼得詭物動用‘血祭’。”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從冰縫裏傳出,帶着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可惜,太晚了。”
陳衍心中一沉。他看向冰縫深處,那裏本該是清澈的靈脈泉水,此刻卻泛着漆黑的泡沫,水面上漂浮着無數細小的黑蟲,正在啃噬泉眼處的一塊白色晶石——那是靈脈的核心“蘊靈晶”。
而在蘊靈晶旁邊,站着一個身披黑袍的人。他背對着陳衍,手中握着一根骨杖,杖頭鑲嵌着一顆跳動的黑色心髒,每跳動一下,冰縫裏的黑蟲就躁動一分。
“你是誰?”陳衍冷聲問道,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沒有詭氣,反而有一股微弱的洪荒氣息,卻帶着說不出的陰冷。
黑袍人緩緩轉身,兜帽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五官竟與陳衍有三分相似,只是眼睛是純粹的黑色,沒有絲毫眼白。
“我是誰不重要。”他笑了笑,骨杖輕敲地面,冰縫裏的黑蟲突然炸開,化作一道黑氣,涌入蘊靈晶中,“重要的是,你以爲集齊祖巫殘魂,就能阻止量劫?太天真了。”
陳衍心頭劇震。他看到蘊靈晶表面浮現出與祖巫鼎上相似的圖騰,卻全部呈現黑色,如同被墨汁浸染。而隨着黑蟲涌入,晶石化作一道黑影,從冰縫中沖出,朝着昆侖墟深處飛去。
“那是什麼?!”
“是‘源詭’。”黑袍人收起骨杖,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它會去該去的地方。對了,提醒你一句,別相信夢裏的東西——尤其是你每晚夢見的,洪荒破碎的真相。”
話音未落,黑袍人徹底消失。陳衍想去追,卻發現冰縫裏的靈脈泉水已經開始倒流,原本清澈的泉水變得漆黑如墨,順着地下河道蔓延,所過之處,新生的草木迅速枯萎。
更讓他心驚的是,識海深處,後土祖巫的殘魂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他低頭看向祖巫鼎,代表大地生機的後土圖騰,竟開始寸寸碎裂。
與此同時,鎮厄堡傳來一陣騷動。陳衍運轉風之法則趕回,只見堡內廣場上,原本用來監測靈氣濃度的水晶柱,此刻正滲出鮮血,柱身浮現出一行上古文字:
“洪荒秘境開,萬劫之源現。”
柳乘風臉色蒼白地遞過來一塊破碎的玉簡,那是從望月河底撈上來的,玉簡上刻着與水晶柱相同的文字,旁邊還有一幅簡易的地圖,指向昆侖墟以北的一片未知區域——那裏從未出現在任何洪荒典籍中。
“共主,”雷猛渾身是傷地跑來,斧刃上的腐蝕痕跡更深了,“泣血詭退了,但它們留下了這個。”
他攤開手掌,掌心躺着一顆黑色的珠子,珠子裏隱約能看到無數人影在掙扎,仔細看去,那些人影竟與抗詭聯盟的修士一模一樣。
陳衍拿起黑珠,指尖剛觸碰到,識海便閃過一段破碎的畫面:無邊無際的血海,十二祖巫的屍體漂浮在血海上,而血海中央,坐着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正低頭啃食着一顆心髒。
“嘔——”
陳衍猛地回過神,黑珠已經燙得像塊烙鐵。他看向昆侖墟以北的方向,那裏的天空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紫色的裂縫,裂縫中隱約傳來鍾鳴之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巫鹹長老顫巍巍地說道:“古籍記載,量劫的盡頭,會出現‘萬劫秘境’。傳說秘境裏藏着洪荒破碎的真相,也藏着……徹底終結一切的鑰匙。但進去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
陳衍握緊祖巫鼎,鼎身的十二圖騰此刻只剩下六道還在發光。他知道,無論那秘境裏有什麼,他都必須去。
因爲黑袍人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別相信夢裏的東西……”
可他每晚夢見的洪荒破碎之夜,分明有一道青金色的身影,擋在十二祖巫身前,那身影的側臉,與他自己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秘境裏藏着的,究竟是真相,還是更深的陷阱?
陳衍抬頭望向紫色裂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將黑珠收起,沉聲道:“準備一下,三日之後,進軍萬劫秘境。”
人群中,一個負責清理戰場的年輕修士,悄悄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黑色骨哨,哨身上刻着的符號,與黑袍人骨杖上的心髒圖案,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