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知意獨自回到周家老宅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宅邸在積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寂靜而冷清。
她換下沾了雪水的鞋子，走進溫暖的室內，卻沒看到周衍的身影，只有周甜系着一條與她氣質不太相符的圍裙，正對着廚房操作台上的一片狼藉抓耳撓腮。
“甜甜，爺爺和你二哥......沒回來嗎？”林知意有些意外，周衍在電話裏不是說檢查結束了嗎？
周甜聞聲抬頭，臉上還沾着點面粉，看到林知意，立刻像看到了救星：“知意你回來啦！爺爺回來了，在書房呢，二哥把他送回來，接了個醫院的緊急電話，又匆匆趕回去了，說是有個術後病人情況有變。”
她說着，又苦惱地指了指操作台上幾個失敗的作品：“哎呀，先別說他們了，你快來幫我看看！我想做點甜水，怎麼每次都失敗啊！不是糊底就是結塊......”
林知意走近一看，幾個小奶鍋裏殘留着顏色深淺不一的焦糊或結塊的奶制品，空氣中還彌漫着一絲淡淡的焦糖味和奶腥氣。
“你想做哪種甜水？”林知意放下手中的檢查報告和包，隨口問道。
“就......就是那種香香滑滑的雙皮奶或者姜撞奶之類的......”周甜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低了下去，臉頰微紅：“我聽說江南洲他......挺喜歡吃甜品的。”
林知意正準備拿起檢查報告的手微微一頓，瞬間明白了周甜這番忙碌的用意。
她看着周甜眼中那份少女懷春的期待和羞澀，心裏泛起一絲復雜的漣漪，有苦澀，也有些許釋然。
她斂下眼眸，輕輕點了點頭：“我會做一點，我幫你吧。”
“真的嗎？太好了！知意你最好了！”周甜立刻歡呼起來，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
“不過我得先把檢查報告給爺爺送過去。”林知意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袋。
“嗯嗯，快去快回哦！我等你！”周甜用力點頭，眼裏滿是期待。
林知意拿着產檢報告，輕輕敲響了書房的門。
“進來。”老爺子沉穩的聲音傳來。
她推門進去，老爺子正戴着老花鏡在看文件，見她進來，便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爺爺，這是今天的產檢報告，醫生說一切正常。”林知意將報告輕輕放在書桌上。
老爺子拿起報告，仔細地翻看着，臉上露出了一絲還算滿意的神色，點了點頭：“嗯，正常就好，孩子和你都要好好的。”
他放下報告，目光落在林知意依舊有些蒼白的臉上，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問道：“和阿衍相處得怎麼樣？他還算體貼吧？”
林知意垂着眼眸，恭敬地回答：“周醫生他......對我很好，很照顧我。”
“那就好。”老爺子似乎鬆了口氣，靠回椅背，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知意啊，既來之則安之，周家不會虧待你，安心養胎，和阿衍好好相處，以後的日子還長着，爺爺不會讓你在這個家裏受委屈。”
林知意聽着這番話，心裏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一種被無形繩索越捆越緊的窒息感。
她輕輕應了聲：“是，爺爺，我知道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去吧。”老爺子揮了揮手。
林知意退出書房，輕輕帶上門，將那份壓抑也關在了門內。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才下樓走向廚房。
周甜已經迫不及待地等在門口，見她過來，立刻把她拉進廚房：“快快快，知意，靠你了！”
林知意挽起袖子，洗淨手，看着周甜準備好的材料，熟練地開始操作起來。
她先將牛奶加熱，控制着火候，加入適量的糖，動作有條不紊，神情專注而寧靜。
周甜在一旁看得眼花繚亂，又是佩服又是羨慕：“知意，你好厲害啊！怎麼什麼都會！”
林知意微微笑了一下，沒有解釋。
這些生活技能，對於很早就開始獨立照顧自己和父親的她來說，不過是生存的基本所需罷了。
在她熟練的操作下，沒過太久，一碗嫩滑細膩，散發着濃鬱奶香和淡淡姜汁氣息的姜撞奶就做好了，另一碗凝結完美的雙皮奶也靜靜待在一邊，表面光滑如鏡。
“哇！成功了！看起來就好好吃！”周甜興奮地用小勺子嚐了一口姜撞奶，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就是這個味道！知意你太棒了！”
她捧着那小碗，臉上洋溢着憧憬的光芒：“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學會......”
就在這時，玄關處傳來聲響，帶着一身凜冽寒氣和淡淡酒味的周敘走了進來。
他脫下厚重的大衣，眉宇間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顯然是應酬剛回來。
“大哥！你回來啦！”周甜看到他，立刻獻寶似的端着一小碗雙皮奶跑過去：“快嚐嚐知意做的甜水，可好吃了！”
周敘淡漠的目光掃過那碗乳白色的甜品，連一秒都沒有停留，直接看向站在廚房門口，因爲他的突然回來而顯得有些局促的林知意，眼神冷冽，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不用。”
他轉而對着空無一人的客廳方向，語氣不耐地提高了些：“王媽，幫我煮碗面。”
說完，他就直接上了樓。
周甜看着他高挺的背影，默默提醒：“大哥，王媽家裏有事，今天請假了......”
但顯然周敘沒有聽到這句話，邁着長腿，頭也不回地快步上了樓，目標明確地朝着書房的方向走去，留下周甜端着碗，有些失落地嘟了嘟嘴。
“唉，大哥真是的，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脾氣還這麼差......”周甜小聲抱怨着，又看了看手裏的甜水，重新振作起來：“不管他啦，知意，這個我可以裝起來明天帶給南洲嗎？”
聽着她的話，林知意心口像是被細小的針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和難堪。
她努力忽略掉這種不適，對周甜點了點頭，勉強笑了笑：“當然可以。”
周敘敲開書房門時，身上的酒氣並未完全散去，但眼神卻銳利清明。
老爺子看着他，皺了皺眉：“喝酒了？”
“嗯，陪幾個重要的客戶，推不掉。”周敘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一句，走到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直接切入正題：“爺爺，您叫我來，有什麼事？”
老爺子打量着他，沒有立刻說話，書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牆上的古董掛鍾發出規律的滴答聲。
“產檢報告我看了，孩子很好。”老爺子緩緩開口，目光如炬地看着周敘：“阿敘，你要看看嗎？”
周敘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語氣帶着慣有的嘲諷：“爺爺，她的孩子和我沒關系，一個處心積慮爬上床，又靠着肚子登堂入室的女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和她有任何瓜葛。”
老爺子無奈嘆了一口氣，和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
出了書房，周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掃向樓下廚房方向。
林知意正背對着他，在清理操作台。
柔和的燈光灑在她纖細的背影上，周身似乎還縈繞着方才那份制作甜品時的寧靜氣息。
周甜則在一旁開心地哼着歌，整理着那個準備明天帶走的保鮮盒。
這看似溫馨的一幕，落在周敘眼中，卻只覺得無比刺眼。
他抿緊薄唇，眸色沉鬱地收回視線，不再停留，徑直走向自己的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將那令他煩躁的一切都隔絕在外。
而廚房裏的林知意，在聽到那聲清晰的關門巨響時，擦拭台面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隨即又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只是垂下的眼睫，遮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微微波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