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很快，實驗台被徹底清空，只留下一套在任何大學化學系都隨處可見的基礎玻璃儀器。
一群白發蒼蒼的院士和頂尖專家，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在旁邊，神情緊張又荒誕，像是在圍觀一場神聖而又詭異的儀式。
林天被王承德穩穩地抱着，小小的身子卻成了全場的絕對中心。
“錢爺爺，就由你來主要操作把。”他伸出小手指了指錢教授。
錢教授深吸一口氣，戴上護目鏡和手套，感覺自己幾十年的科研生涯，從未如此刻這般......魔幻。
“第一步，把水和乙醇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放進燒杯裏。”林天發出了第一個指令。
錢教授一絲不苟，用移液管精確量取，動作標準得能寫進教科書。
“攪拌器打開，轉速60。”
錢教授的手指在旋鈕上頓了一下，60轉？那比烏龜爬還慢。
“對，就是這麼慢，”林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要讓它們輕輕地牽手，不是打架。”
“現在，把那三種白色的‘糖粉’（硝酸鹽）倒進去，一次倒一種，每倒完一種，就數一百個數。”
“數......一百個數？”錢教授手一抖，差點把試劑瓶直接扔進燒杯裏。
科研講究的是毫秒級的精準控制，誰會用數數這種原始到堪稱離譜的方式來計時！
“對，必須慢慢數。”林天很堅持。
王承德在一旁輕咳一聲，聲音無奈卻堅定：“錢主任，請嚴格按照林總工的指令執行。”
錢教授只好一邊看着磁力攪拌棒慢悠悠地旋轉，一邊在心裏默數：“一，二，三......”那場面滑稽到了極點，旁邊的幾個年輕研究員憋笑憋得臉都紫了。
“好，現在是最關鍵的一步。”林天表情嚴肅起來，“把那瓶黑色的富勒烯粉末拿過來，用那個小勺子，每次只挖一點點頭，然後像撒胡椒粉一樣，輕輕地、均勻地撒在液面上。記住，一定要輕，要均勻，想象你在給一塊漂亮的蛋糕做裝飾。”
錢教授的手開始發抖。他手裏這瓶比黃金還貴的富勒烯粉末，現在居然要被他像撒胡椒粉一樣用掉？
他顫顫巍巍地按照林天的指示操作，每撒一點，心就跟着揪一下。
“好了，停！”林天忽然喊道。
只見燒杯裏的液體，從無色透明，逐漸變成了一種澄清的、帶着一絲神秘的深藍色。
“現在，把它放進那個‘烤箱’（真空幹燥箱）裏，溫度調到85度，讓它在裏面待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的等待，對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實驗室裏死寂一片，只剩下設備運行的輕微蜂鳴聲。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個“烤箱”，仿佛裏面孕育的不是一塊材料，而是人類的未來。
當計時器發出“滴”的一聲輕響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錢教授戴着厚厚的隔熱手套，小心翼翼地打開箱門，取出了那個燒杯。
燒杯底部，形成了一塊巴掌大小、黑不溜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固體。它表面粗糙，布滿細小的孔洞，就像一塊燒制失敗的劣質陶瓷，又或者說，就是一塊幹掉了的......泥巴。
“這......這就完了？”一個年輕研究員失望地小聲說。
錢教授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果然，用玩泥巴的方式，最後得到的，也只能是泥巴。
然而，林天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成功了。”他奶聲奶氣地宣布，然後對錢教授說：“錢爺爺，把它拿出來，放到那個冒白氣的‘洗澡盆’（液氮杜瓦瓶）裏，給它‘降降溫’。”
黑色的“泥巴”被小心翼翼地放進了-196℃的液氮中，發出一陣“滋滋”的聲響，冒起一團濃鬱的白霧。
“拿一塊磁鐵來。”林天說道。
立刻有人遞過來一塊強力釹鐵硼磁鐵。
“把它放到‘泥巴’的上面。”
錢教授按照指令，將磁鐵緩緩地靠近那塊浸泡在液氮中的黑色物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磁鐵距離黑色物質還有大概兩厘米的時候——
奇跡，發生了！
那塊黑不溜秋、醜陋不堪的“泥巴”，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猛地從液氮中一躍而起，穩穩地懸浮在了磁鐵的下方！
它與磁鐵之間沒有任何接觸，就那麼憑空漂浮在白色的寒氣之中，紋絲不動，仿佛無視了地球的引力！
“懸......懸浮了！”
“我的天！是邁斯納效應！完美的抗磁性！”
“在液氮溫區......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整個實驗室，在經歷了三秒鍾的死寂之後，瞬間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歡呼！
錢教授激動得渾身顫抖，手裏的鑷子都拿不穩了。
王承德和李院士相擁在一起，老淚縱橫。
那些年輕的研究員們更是瘋狂地大喊大叫，宣泄着心中的震撼與狂喜。
他們親眼見證了一個神跡的誕生！
用最簡陋的設備，以一種近乎“過家家”的方式，合成出了一種具備超強超導特性的全新材料！
就在所有人都在爲這從零到一的突破而瘋狂慶祝時，林天卻平靜地搖了搖頭。
他嘬了一口奶瓶，看着那塊懸浮的“泥巴”，用只有身邊幾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淡淡地說道：
“這只是個玩具，晶格結構亂七八糟，裏面的‘小手’好多都拉錯了，電流密度估計連100安培每平方厘米都不到，根本不能用。”
狂熱的氛圍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冷卻下來。
李院士和張將軍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林總工，那我們接下來......”張將軍急切地問。
林天抬起頭，那雙烏黑的眼睛裏，閃爍着超越時代的光芒。
“我們需要更專業的工具。”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張將軍和陳部長身上，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需要國家超算中心，用我給的算法，模擬出完美的原子堆疊構型。然後，我需要國家納米科學中心的原子層沉積設備和高精度分子束外延系統，把每一個原子，都精準地放到它應該在的位置上。”
“我要的，不是這樣一塊勉勉強強能用的‘泥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