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山房的朱漆大門在晨光裏泛着溫潤的光。
雖無皇宮的巍峨,卻勝在依山傍水。
青瓦白牆映着蒼翠的林木。
蜿蜒的回廊繞着澄澈的湖泊。
岸邊的蘆葦已長至半人高,風過處翻涌着青綠色的浪,倒比宮裏多了幾分野趣。
蕭稚蝶跟着沈芙安頓在西跨院。
剛送走前來問安的宮女,便借口“熟悉環境”,帶着瑤竺往湖邊走去。
她早打聽清楚,清晏山房的湖泊連通着山外的溪流。
順着溪流往下走,不出半日便能到鎮上。
再從鎮上雇車馬去泉州,正好避開宮裏的眼線。
“公主,您看那處蘆葦叢,遮掩得極好,若是從那裏下水,定不會被人發現。”
瑤竺指着湖東岸的蘆葦蕩,壓低聲音說。
“奴婢已按照您的吩咐,把銀子和換洗衣物藏在蘆葦叢後的石洞裏了。”
蕭稚蝶點點頭,目光掃過湖面。
午後的陽光灑在水面,波光粼粼。
偶有小魚躍出水面,濺起細碎的水花。
她正盤算着何時下水最合適,頭頂忽然傳來一陣輕響。
緊接着,一道慵懶的聲音落下:
“皇妹這般鬼鬼祟祟,是在找什麼?難不成是急着尋出口,想偷偷溜出清晏山房?”
蕭稚蝶猛地抬頭,只見湖邊的古槐樹上坐着個少年。
他穿着一身鏂白繡銀線靈蛇紋的錦袍,領口袖口鬆鬆挽着。
墨發未束,隨意披散在肩頭,幾縷發絲垂落在臉頰旁,被陽光染成淺金色。
他的眉眼本就生得極俊,此刻褪去了蟒袍的凌厲,添了幾分休閒的慵懶。
倒像畫中走出的謫仙。
只是那雙鳳眼裏淬着的冷意,依舊讓人不敢靠近。
蕭稚蝶心頭一緊,強壓下慌亂,屈膝行禮:
“三皇兄?您不是說不來清晏山房嗎?怎麼會在此處?”
蕭澧行從樹上一躍而下。
動作輕盈得像片羽毛。
鏂白錦袍在空中劃過一道柔和的弧線,落地時衣擺掃過青草上的露珠。
他走到蕭稚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本殿想去哪,何時需要向皇妹報備?倒是你,不好好待在自己院中,跑到這偏僻的湖邊做什麼?”
“我……我只是覺得湖邊涼快,過來散散心。”
蕭稚蝶往後退了半步,眼神有些閃躲。
她藏在蘆葦叢後的衣物和銀子,若是被蕭澧行發現,一切就都完了。
蕭澧行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目光掃過蘆葦叢,語氣帶着幾分戲謔:
“散心?怕是在找水路吧?皇妹該不會是想借着清晏山房的湖泊,偷偷溜出去?”
這話戳中了蕭稚蝶的心事。
她下意識地又往後退。
腳下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身子一歪,直直往湖裏倒去。
慌亂間,她伸手亂抓。
正好攥住了蕭澧行的衣袖,帶着他一同落入水中。
“撲通——”
水花四濺,冰冷的湖水瞬間淹沒了兩人。
蕭稚蝶自幼在長樂宮旁的小湖邊玩水,水性極好。
落水後她立刻穩住身形,正想往岸邊遊,卻瞥見蕭澧行在水中胡亂掙扎,雙手揮舞着,顯然是不會水。
她心裏一動。
這倒是個除掉蕭澧行的好機會!
可轉念一想,她又猶豫了。
蕭澧行是皇後的兒子,若是就這麼淹死了,皇後定會把賬算在她和娘親頭上。
到時候沒有蕭澧行這個“靶子”牽制皇後,她和娘親只會更危險。
“罷了,留着他還有用。”
蕭稚蝶咬咬牙,轉身往蕭澧行身邊遊去。
此時的蕭澧行早已沒了往日的蠻橫無理。
湖水嗆得他意識模糊。
只覺得渾身冰冷,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鉛。
他模糊間看見一個身影朝自己遊來,緊接着,柔軟的唇覆了上來,帶着湖水的涼意,卻有溫熱的氣息渡入他口中。
蕭澧行的瞳孔猛地收縮。
這個他一直厭惡的皇妹竟然……
竟然奪走了他的初吻!
她怎麼敢?!
恥辱感瞬間淹沒了他。
他想掙扎,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眼睜睜看着蕭稚蝶托着他的下巴,一次次渡氣,帶着他往蘆葦叢的方向遊去。
蕭稚蝶可沒心思管他的想法。
她只想着盡快把他拖到岸邊藏起來,免得被侍衛發現。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蕭澧行拖進蘆葦叢深處,找了塊幹燥的空地放下他。
又從石洞裏拿出自己藏好的粗布衣衫,快速換了下來。
她的襦裙早已溼透,若是穿着宮裝逃走,定會被人認出。
“蕭澧行,你可別死了。”
蕭稚蝶拍了拍他精致漂亮的臉頰,見他還有呼吸,才鬆了口氣。
她看了眼天色,午後的太陽漸漸西斜,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她最後看了蕭澧行一眼,轉身鑽進蘆葦叢,順着湖邊的溪流,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暮色裏。
不知過了多久,蕭澧行才緩緩睜開眼。
渾身溼透的錦袍貼在身上,冷得他打哆嗦。
唇上似乎還殘留着蕭稚蝶的氣息,恥辱和憤怒交織着,讓他恨不得立刻找到蕭稚蝶算賬。
可他剛想起身,就聽見遠處傳來侍衛的呼喊聲:
“三殿下!您在哪兒?”
蕭澧行皺了皺眉,強撐着站起身,朝着聲音的方向喊了句:
“本殿在這兒!”
侍衛們很快找到他。
見他渾身溼透,連忙脫下自己的外袍給他披上,扶着他往皇帝的院子走去。
此時的主院裏,早已亂作一團。
皇帝蕭徹坐在主位上,臉色鐵青,御案上的奏折被扔得滿地都是。
沈芙坐在一旁,用帕子捂着臉,肩膀微微顫抖,顯然是哭了許久。
蕭澧川站在殿中,一身天青色錦袍襯得他身姿挺拔,卻難掩眼底的焦急和慌亂。
皇後和雅萱皇貴妃也在,皇後正柔聲勸着皇帝:
“陛下息怒,稚蝶年紀小,許是在山房裏迷路了,再派人找找就是。”
“迷路?”
皇帝猛地拍了下御案,聲音帶着怒火。
“整個清晏山房都找遍了,連個人影都沒有!澧川,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知道稚蝶的去向?”
蕭澧川連忙屈膝行禮,語氣帶着急切:
“父皇,兒臣不知!兒臣午後一直在軍機處處理公務,直到侍衛來報說三皇弟落水,才知道稚蝶不見了。”
就在這時,殿門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