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北的晨霧總帶着一股化不開的滯重,黃沙像細碎的玻璃碴,貼在陳陽剛洗過的皮膚上,冷得發疼。他攥着手裏溫熱的白粥碗,指尖蹭過碗沿的豁口,這是今早坤爺的手下送來的,除了粥,還有一個完整的煮雞蛋,蛋白上還沾着點滾燙的水汽。放在三個月前,這樣的早餐能讓他激動半天,可現在,他只覺得喉嚨發緊,像有根無形的線,一頭拴在這碗粥上,另一頭攥在趙時雨手裏。
院子裏的枯樹又落了幾片葉子,樹根下的白骨被黃沙埋了大半,只露出一小截泛白的指骨,像在無聲地提醒他:這裏的“好”,從來都帶着標價。陳陽低頭剝雞蛋,蛋殼碎渣落在地上,很快被風卷走。不遠處,阿偉正蹲在地上擦走廊的瓷磚,手裏的拖把杆斷了半截,只能用胳膊肘頂着費力地蹭。看到陳陽,阿偉的肩膀頓了頓,想抬眼打招呼,卻又飛快地低下頭,拖把在地上劃出一道凌亂的痕跡,上周趙時雨來的時候,撞見他們倆說了句話,當天阿偉就被阿力拖去了懲罰室,回來時胳膊上多了道長長的鞭痕,連握拖把的力氣都沒了。
“陳陽。”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坤爺的貼身手下阿明,他手裏拿着一件深灰色的針織衫,料子柔軟,比陳陽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絲綢睡衣好太多。“坤爺說,趙官員今天要來,讓你換上這個,別穿得太寒酸。”阿明把衣服扔過來,眼神裏沒有之前的凶狠,反而多了點敷衍的“客氣”,自從趙時雨把陳陽當成“專屬”後,坤爺就交代過,對陳陽“別太動手”,免得影響了“品相”。
陳陽接住針織衫,指尖觸到柔軟的毛線時,突然想起媽媽織的那件灰色羊毛衫。那件衣服的毛線粗糙,領口還起球,卻帶着陽光的味道;而這件,針腳細密,卻像裹着一層冰,貼在皮膚上都覺得冷。他走進房間換衣服,鏡子裏的自己瘦了不少,腰腹的淤青還沒消,是上次趙時雨捏出來的,當時趙時雨笑着說“太瘦了,得多吃點”,手指卻越收越緊,直到陳陽疼得冒冷汗才鬆開。
“吱呀,”
院外傳來汽車刹車的聲音,輪胎碾過黃沙,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陳陽的心髒猛地一跳,比平時快了半拍,趙時雨的車從來都是平穩地停下,這次卻急得差點撞到門口的鐵絲網。他趕緊整理了一下針織衫的領口,走出房間時,正看到趙時雨從黑色轎車裏下來,炭灰色西裝上沾了點塵土,領帶歪在一邊,平時整齊的頭發也亂了幾縷,臉上沒了往常的溫和,眼底沉着一層化不開的陰翳,像暴雨前的烏雲。
“趙官員。”陳陽低下頭,聲音盡量放得平穩,手指卻在身側悄悄攥緊了,他能聞到趙時雨身上的酒氣,混着淡淡的雪茄味,比平時濃了好幾倍。
趙時雨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手指勾住陳陽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他的手掌比平時熱,指腹的薄繭蹭過陳陽的臉頰,力道重得讓陳陽疼得皺眉。“今天沒出去亂逛吧?”趙時雨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眼神掃過陳陽身後的院子,落在阿偉身上時,冷得像冰。阿偉嚇得手一抖,拖把“哐當”掉在地上,趕緊彎腰去撿,動作快得差點摔在地上。
“沒有,一直在房間待着。”陳陽的聲音發顫,他能感覺到趙時雨的手指在用力,下巴被捏得生疼,“我……我給您倒杯茶吧?”
“不用。”趙時雨鬆開手,轉身往大廳走,黑色西裝的下擺掃過陳陽的膝蓋,“跟我進來。”
大廳裏的水晶燈今天格外亮,光線透過水晶折射下來,落在深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像碎掉的玻璃。坤爺已經坐在沙發上了,手裏的雪茄燒了半截,煙灰落在茶幾上,卻沒心思彈掉。看到趙時雨進來,坤爺趕緊站起來,臉上堆着笑:“趙官員,您來了?剛讓廚房準備了您愛吃的……”
“不用忙。”趙時雨打斷他,徑直坐在主位沙發上,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位,“陳陽,過來。”
陳陽慢慢走過去,剛要坐下,趙時雨突然伸手,攬住了他的腰。他的手臂很有力,隔着針織衫,陳陽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緊繃的肌肉,還有掌心傳來的灼熱溫度,那溫度不像平時的溫和,反而像燒紅的烙鐵,燙得陳陽想躲,卻被死死按住。
“坤爺,你先出去。”趙時雨的眼神沒離開陳陽的臉,聲音卻冷得讓坤爺愣了一下。坤爺看了看趙時雨的臉色,又看了看陳陽緊繃的肩膀,識趣地點頭:“好,好,我在外頭候着,您有事隨時叫我。”
大廳的門“咔嗒”一聲關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水晶燈的光落在趙時雨臉上,把他眼底的陰翳照得更清楚,他指尖的雪茄燒到了盡頭,燙了手指也沒察覺,只是盯着陳陽的眼睛,像在看一件偏離軌道的“藏品”。
“上周,你跟阿偉說什麼了?”
陳陽的心髒猛地一沉,血液瞬間涼了半截。他想起上周三,阿偉偷偷塞給他半塊幹硬的餅,只說了句“餓了墊墊”,前後不過十秒鍾,沒想到還是被趙時雨知道了。“沒……沒說什麼,他給我遞了點吃的。”陳陽的聲音越來越小,手指摳着沙發的扶手,指甲嵌進真皮的紋路裏。
趙時雨笑了,笑聲很輕,卻帶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他抬手,手指劃過陳陽的針織衫領口,慢慢往下扯,直到露出鎖骨處淡淡的紅痕,那是上次他留下的。“遞吃的?”他的拇指摁在紅痕上,輕輕碾了碾,力道不大,卻讓陳陽疼得渾身發抖,“我給你的不夠多嗎?要吃別人的東西?”
陳陽想搖頭,想解釋阿偉只是好心,可話到嘴邊,卻被趙時雨突然加重的力道堵了回去。“還是說,”趙時雨的臉湊得很近,呼吸裏的酒氣混着雪茄味,噴在陳陽的臉上,“你覺得,他比我好?”
“不是的!”陳陽趕緊搖頭,眼淚差點掉下來,“我沒有,趙官員,我只是……”
“只是什麼?”趙時雨的手猛地攥住陳陽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只是忘了自己是誰的人?忘了是誰讓你不用去倉庫喂狗?忘了是誰給你一口熱飯吃?”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之前的溫和像被撕碎的面具,扔在地上踩得稀爛。陳陽被他拽得站起來,後背撞在水晶燈的吊鏈上,冰涼的金屬鏈硌着舊傷,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他看着趙時雨眼底的瘋狂,突然想起第一次見趙時雨時,對方遞給他的那杯威士忌,杯壁上的水珠還閃着光,當時他以爲他是溫和的,不一樣的,現在才明白,那不過是裹着糖衣的毒藥,糖衣化了,裏面的毒就會啃噬掉他的骨頭。
“趙官員,我錯了……”陳陽的聲音帶着哭腔,膝蓋不受控制地發顫,“我再也不跟他說話了,您別生氣……”
“錯了?”趙時雨冷笑一聲,抬手扯開自己的領帶,隨手扔在地上,絲綢領帶落在茶幾的碎玻璃渣上,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現在知道錯了?晚了。”
他猛地把陳陽推在沙發上,身體壓了上去,重量讓沙發發出“吱呀”的呻吟,像瀕死的野獸在哀嚎。陳陽的後背撞在沙發扶手上,舊傷被狠狠壓住,疼得他眼前發黑,他想推開趙時雨,可雙手被對方死死按在頭頂,手腕很快就勒出了紅痕。
“你不是喜歡乖的嗎?”趙時雨的手指扯着陳陽的針織衫,布料發出“刺啦”的撕裂聲,碎布落在地上,露出陳陽身上新舊交疊的傷痕,有鞭痕,有電擊留下的灼痕,還有之前被皮帶勒出的淤青,“我讓你乖,你就該乖乖待着,誰讓你看別人的?誰讓你跟別人說話的?”
陳陽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混着冷汗,順着臉頰落在沙發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他想起大學時在籃球場上,隊友拍着他的肩膀說“陽子,別怕,有我們呢”;想起第一次走秀時,李姐遞給他的向日葵,花瓣上的水珠還沾着陽光;想起王阿姨在電話裏說“陽子,阿姨等你回來吃紅燒肉”,這些溫暖的畫面,此刻都變成了鋒利的刀子,一遍遍割着他的心髒,讓他疼得連呼吸都覺得奢侈。
“趙官員……別這樣……”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身體因爲恐懼和疼痛而劇烈發抖,“我聽話,我以後都聽話……”
“聽話?”趙時雨的動作沒有停,他的眼神裏滿是瘋狂的占有欲,像要把陳陽徹底吞噬,“現在才聽話?早幹什麼去了?我告訴你,陳陽,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誰都不能碰,誰都不能看!”
他的手掌劃過陳陽的腰腹,那裏的淤青還沒消,被他一碰,陳陽疼得渾身抽搐,卻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怕自己的慘叫會引來坤爺的人,更怕趙時雨會因爲他的反抗,做出更殘忍的事。
水晶燈的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像無數個破碎的鏡面,映出他狼狽的模樣:頭發凌亂,衣服碎成布條,身上的傷痕暴露在空氣中,被趙時雨的手掌反復摩挲,每一次觸碰都像在傷口上撒鹽。他想起趙時雨之前帶給他的“禮物”,一塊精致的銀色手表,表盤上刻着小小的“Z”字,當時趙時雨笑着說“給你記時間,別錯過我們見面的日子”,現在他才明白,那哪裏是記時間,分明是把他拴在身邊的鎖鏈,連一分一秒的自由都不肯給。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時雨終於停下動作,他坐在沙發上,看着陳陽蜷縮在地上,像一只被踩碎的蝴蝶。陳陽的身上滿是新添的紅痕,舊傷也被蹭破了,滲出血來,沾在沙發的真皮上,像一朵朵妖豔的花。他的針織衫碎成了布條,勉強遮住身體,手指還在微微發抖,眼淚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溼痕。
趙時雨拿起地上的領帶,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指,眼神裏的瘋狂漸漸退去,卻又多了一層冰冷的漠然。“記住今天的事。”他的聲音恢復了一點平靜,卻比之前的瘋狂更讓陳陽害怕,“下次再讓我看到你跟別人說話,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西裝,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一眼陳陽,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對了,坤爺那邊我會說,你‘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不會多問的。”
大廳的門再次關上,留下陳陽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疼痛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後背、腰腹、手腕,每一處都在疼,連呼吸都帶着尖銳的刺痛。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腿軟得像沒有骨頭,只能慢慢爬着,抓住沙發的扶手,一點點撐起身體。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傳來坤爺的聲音,帶着諂媚的笑:“趙官員,您消氣了?要不要讓廚房做點吃的?”
“不用。”趙時雨的聲音很淡,“陳陽在裏面‘休息’,別讓人打擾他。”
“好,好,我明白。”
腳步聲漸漸遠去,陳陽靠在門上,身體滑落在地。他看着大廳裏散落的針織衫碎片,看着茶幾上的碎玻璃渣,看着地上那條被劃破的領帶,突然覺得無比諷刺,之前他以爲的“正軌”,不過是趙時雨用溫和假面搭建的牢籠;坤爺的“溫和”,不過是因爲他還有利用價值;那些看似美好的早餐、衣服、禮物,全都是裹着糖衣的毒藥,一旦他稍微偏離軌道,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撕碎。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是阿偉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陳陽……你還好嗎?我……我給你帶了點藥。”
陳陽沒有說話,只是用盡全力,慢慢挪到門口,打開了一條縫。阿偉站在門外,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醫藥箱,臉上滿是擔憂,看到陳陽身上的傷痕,眼睛瞬間紅了,卻不敢進來,只能把醫藥箱遞過去:“這是我偷偷藏的碘伏和紗布,你……你自己處理一下吧,別感染了。”
陳陽接過醫藥箱,指尖碰到阿偉的手,冰涼的,還在發抖。“謝謝你,阿偉。”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阿偉趕緊搖頭,往四周看了看,確認沒人後,小聲說:“你……你別跟趙官員對着幹,他比坤爺還狠,上次我只是跟你說了句話,就被他讓阿力打了一頓……”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眶裏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你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說完,阿偉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在逃,生怕被別人看到。陳陽看着他的背影,手裏的醫藥箱重得像塊石頭。他知道,阿偉說的“希望”,不過是自欺欺人,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園區裏,活着不過是苟延殘喘,是在等待下一次更殘忍的折磨。
他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間,房間裏的黴味比平時更濃,牆壁上的劃痕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張張哭泣的臉。他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打開醫藥箱,裏面只有一小瓶碘伏和一卷發黃的紗布,連最基礎的止痛藥都沒有。他倒了點碘伏在紗布上,輕輕敷在後背的傷口上,刺激性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發抖,眼淚又掉了下來,落在紗布上,把碘伏稀釋成了淡褐色。
處理完傷口,他蜷縮在鐵床的角落,蓋上那床散發着黴味的被子。被子很薄,根本擋不住緬北的寒氣,可他卻覺得比大廳裏的水晶燈更溫暖,至少這床被子不會像趙時雨那樣,用溫和的假面欺騙他,再用鋒利的獠牙撕碎他。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銀色項圈,這是趙時雨上次帶來的,比之前坤爺給的更精致,上面還刻着小小的花紋,可戴在脖子上,卻比之前的更緊,像要嵌進肉裏。他想起趙時雨之前帶給他的那本時尚雜志,封面是一個站在國際T台上的男模特,穿着精致的西裝,眼神自信而明亮。當時他把雜志藏在枕頭下,每天晚上都會翻一翻,看着模特的樣子,想起自己的過去。可現在,那本雜志已經被趙時雨發現,當着他的面撕成了碎片,趙時雨說:“別想那些沒用的,你現在這樣,比他們好多了。”
“好多了……”陳陽喃喃自語,眼淚掉在被子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這樣真的好嗎?”
他想起媽媽織的灰色羊毛衫,想起那件毛衣上歪歪扭扭的籃球圖案,想起媽媽說“羊毛暖,冬天打球穿,別凍着”;想起王阿姨做的紅燒肉,油亮亮的,香氣能飄滿整個樓道;想起李哥在大學時拍着他的肩膀說“陽子,你這身材往場上一站,就是咱們隊的牌面”,這些溫暖的記憶,此刻都變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遍遍割着他的心髒,讓他疼得幾乎窒息。
夜深了,園區裏靜得可怕,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狼狗的狂吠聲,還有鐵絲網被風吹得“嗚嗚”作響的聲音,像無數個冤魂在哭泣。陳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趙時雨瘋狂的眼神、冰冷的手掌,浮現出坤爺諂媚的笑容,浮現出阿偉擔憂的臉,浮現出枯樹下的白骨……每一個畫面都讓他心髒發緊,每一個畫面都讓他渾身發抖。
他摸了摸身上的傷痕,新添的紅痕和舊傷交織在一起,有的地方還在滲血,有的已經結成了紫黑色的痂,像一張醜陋的網,把他困在這具殘破的軀體裏。他知道,之前的“正軌”已經徹底破碎了,趙時雨的溫和假面被撕碎,露出了底下的獠牙;坤爺的“溫和”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旦他失去趙時雨的“關注”,等待他的只會是比倉庫喂狗更慘的結局。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是坤爺的手下阿明。他敲了敲門,聲音很淡:“陳陽,坤爺讓我給你帶點吃的。”
陳陽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坐起來。阿明推開門,手裏拿着一個塑料飯盒,放在地上:“裏面是粥和幾塊肉,你趁熱吃。坤爺說,趙官員很滿意,讓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阿明走後,陳陽打開飯盒,裏面的粥還冒着熱氣,幾塊肉躺在粥裏,看起來很誘人。可他卻沒有胃口,只是看着飯盒,想起趙時雨說的“你‘不小心’摔了一跤”,想起坤爺的“別想太多”,突然覺得無比惡心,忍不住趴在地上幹嘔起來,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他把飯盒放在地上,重新蜷縮回鐵床的角落。窗外的月亮被烏雲遮住了,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光,照在房間裏的牆壁上,把那些劃痕照得更清楚。他想起自己剛來到這裏時,還抱着逃跑的希望,還想着能回到澳門,回到王阿姨身邊,贖回父母的房子;可現在,他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了,只能像一只提線木偶,任由趙時雨、坤爺擺布,在這地獄般的囚籠裏苟延殘喘。
他摸了摸枕頭下的一小塊羊毛,那是媽媽織的羊毛衫剩下的碎片,上次被壯漢踩在腳下,他偷偷撿回來的,藏在枕頭下,像藏着最後一點溫暖。他把羊毛碎片貼在臉上,粗糙的毛線蹭過皮膚,帶着一絲熟悉的味道,仿佛媽媽還在身邊,還在對他說“陽子,別怕,媽媽在”。
眼淚又掉了下來,落在羊毛碎片上,把毛線浸溼。陳陽緊緊攥着碎片,心裏暗暗發誓:就算只能像條狗一樣活着,就算要忍受無盡的屈辱和折磨,他也要活着。他要等着,等着趙時雨的新鮮感過去,等着坤爺的耐心耗盡,等着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機會,他要逃出去,回到那個有陽光、有溫暖的世界,回到王阿姨身邊,告訴她,他還活着。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趙時雨瘋狂的眼神和枯樹下的白骨澆滅了。他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園區裏,逃跑的代價是死亡,反抗的代價是更殘忍的折磨。他只能像現在這樣,蜷縮在冰冷的鐵床上,任由疼痛和絕望吞噬自己,等待着下一次更可怕的“招待”。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園區裏的黃沙又開始飛揚,像無數個冤魂在哭泣。陳陽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縫,眼神裏滿是麻木。他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鏡子前,看着裏面的自己:頭發凌亂,臉上還帶着淚痕,身上滿是傷痕,脖子上的銀色項圈閃着冷光。
他知道,那個陽光自信的籃球生陳陽,那個站在T台上的模特陳陽,已經徹底死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被困在鏡中囚籠裏的囚徒,一個被趙時雨、坤爺掌控的工具,只能在屈辱和恐懼中,一天天消耗着自己僅存的生命。
他拿起地上的飯盒,慢慢喝着裏面的粥。粥已經涼了,味道很淡,卻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他一口一口地喝着,眼淚悄悄掉在粥裏,混着粥一起被他咽進肚子裏,這就是他的“正軌”,一條鋪滿血淚和屈辱的路,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光明。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汽車的聲音,是趙時雨的車。陳陽的身體瞬間僵住,手裏的飯盒“哐當”掉在地上,粥灑了一地。他知道,新的折磨又要開始了,而他,只能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任由別人擺布,在這地獄般的囚籠裏,繼續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