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留下的兩句話,像兩道烙印,刻在蘇懿的心頭。
“小心鏡子。”
“夜冥那家夥的地盤,最近少去。”
鏡子……除了蘇曉動用過的“鏡界”,還有什麼更深層的含義?是暗示蘇曉會再次使用類似手段,還是指代某種更詭譎的、與反射、復制相關的力量?聯想到那個擁有扭曲神性的“第三方”其掠奪的本質,蘇懿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模糊而可怕的猜測。
而夜冥的地盤……那個冰冷、威嚴的血族親王。墨淵特意提醒,絕非無的放矢。難道那個“被驚醒”的麻煩,真的與夜冥產生了關聯?或者,夜冥本身,就是下一個風暴的中心?
危機感如同不斷上漲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蘇曉的正面襲擊,第三方的暗中窺伺,如今又可能卷入與夜冥相關的漩渦……她就像暴風雨海中一葉孤舟,周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與潛藏的巨獸。
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了。
蘇懿拖着疲憊且帶傷的身體回到宿舍,幸運的是夏沫不在。她將自己鎖在衛生間,看着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發絲凌亂、衣裙破損,卻依舊難掩驚世容顏的自己。
絕美的皮囊,在此刻仿佛成了最沉重的負擔,無時無刻不在吸引着不必要的關注與危險。她抬手,指尖輕輕拂過臉頰,冰涼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
墨淵的出手相助,雖然動機不明,但至少證明了一點:氣運之子並非鐵板一塊,他們之間存在着微妙的關系,甚至可以利用。而他對她體內神明本源的感知與共鳴,更是提供了一條除了“攻略”之外,可能提升力量的路徑——與這個世界本身的力量進行深度交互。
【宿主,建議優先處理傷勢,並總結本次遭遇戰經驗。】系統857的聲音將她從沉思中拉回,【與蘇曉的正面對抗,雖然狼狽,但也驗證了神力的基礎應用。建議將新獲得的能量優先用於強化【神聖微光】或解鎖新的基礎防御技能。】
蘇懿點了點頭。實力是根本。她閉上眼,引導着體內那絲微弱的神力,緩緩流轉過全身。伴隨着神力的滋養,那些細小的擦傷和淤青傳來麻癢的感覺,正在加速愈合。與墨淵那充滿生機的妖力帶來的瞬間愈合不同,神力的修復更溫和,更偏向於從本源上進行滋養與恢復。
接下來的幾天,蘇懿過得異常低調,幾乎成了畫室、圖書館、宿舍三點一線的幽靈。她刻意避開了所有人多的場合,尤其是可能遇到蘇曉或者與夜冥相關的地方(盡管她並不完全清楚所謂“夜冥的地盤”具體指哪些)。
她將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對神力的掌控練習中。在系統的輔助下,她開始嚐試將【神聖微光】進行形態變化,不再局限於簡單的光盾或淨化光環,而是試圖將其凝聚成更纖細、更隱蔽的能量絲線,或者附着在物體上進行延時觸發。
這個過程並不輕鬆,對精神力的消耗極大,好幾次都因爲控制不穩而導致能量逸散,讓她頭暈目眩。但她咬牙堅持着,每一次成功的微操控,都讓她對自身力量多一分理解,安全感也隨之增加一絲。
與此同時,她並未完全放棄“攻略”路線。林清風那邊,她保持着偶爾在圖書館“偶遇”的頻率,每次只是簡單地點點頭,或者在他主動問候時,回以一個細聲的“學長好”和一個迅速低頭的、帶着赧然的淺笑。
她不再試圖進行長時間的對話,而是將這種短暫的、純粹的視覺與氣質沖擊,發揮到極致。
效果是顯著的。
幾次“偶遇”下來,林清風看向她的目光,已經從最初的純粹欣賞與禮貌關心,逐漸多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刻察覺的、細微的牽念。
他會下意識地在圖書館尋找那個安靜坐在角落的絕美身影;會在她低頭看書時,目光不經意地在她如瀑的青絲和纖長的睫毛上停留片刻;會在她因爲他的注視而微微臉紅、慌亂躲開視線時,心中泛起一絲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輕柔的漣漪。
這個女孩,美得如同易碎的琉璃藝術品,安靜,怯懦,卻總能在不經意間,撥動他心中那根最爲柔軟的弦。
【與氣運之子‘林清風’距離性互動,好感度+1。當前好感度穩步提升。】系統的提示證實了蘇懿策略的正確性。對於林清風這樣溫潤君子而言,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和不容忽視的視覺美感,有時比刻意的接近更爲有效。
然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這天傍晚,蘇懿剛從圖書館出來,準備返回宿舍。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校園裏彌漫着慵懶的氣息。
她沿着一條靠近學校邊緣、相對安靜的林蔭路走着,這條路會經過一片據說年代久遠的小樹林,平時少有人至。
就在她即將穿過樹林時,系統的警報毫無征兆地再次響起——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黑暗能量反應!來源:前方小樹林深處!能量性質與‘夜冥’同源!】
【警告!同時檢測到微弱的空間扭曲波動,與蘇曉使用的鏡界能量殘留有相似之處,但更爲隱晦!】
夜冥?鏡界波動?
蘇懿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心髒猛地一縮。墨淵的警告言猶在耳!難道蘇曉賊心不死,竟然敢在可能與夜冥相關的地方,再次布置陷阱?
她立刻就想轉身繞路。
但下一刻,系統傳來的信息讓她改變了主意。
【能量反應分析:黑暗能量處於極度壓抑與不穩定狀態,疑似……失控邊緣。空間波動並非主動激發型結界,更偏向於……定位信標或觀察孔。】
失控?觀察孔?
蘇懿心中一動。是夜冥本身出了什麼問題?而那個“觀察孔”,是蘇曉設置的,還是……那個“第三方”?
危險與機遇並存。或許,這是一個了解夜冥,甚至……接觸那個“第三方”的絕佳機會!
深吸一口氣,蘇懿壓下心中的恐懼與社恐本能,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融入陰影的貓,悄無聲息地向着能量波動的源頭潛去。
她躲在一棵粗壯的古樹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視線。
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
在林間一小片空地上,月光(不知爲何,這裏仿佛提前進入了夜晚)如水銀般瀉下。夜冥站在那裏,背對着她的方向。
他依舊穿着那身剪裁優雅的黑色禮服,但此刻,他周身繚繞着肉眼可見的、濃稠如墨的黑暗能量!那些能量如同失控的怒濤,在他周圍翻滾、咆哮,將地面的草木都染上了一層冰霜。空氣因爲極致的低溫而發出細微的噼啪聲。
他微微佝僂着背,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蘇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混合着巨大痛苦、暴戾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與壓抑的氣息。
這就是墨淵所說的“麻煩”?夜冥的力量……失控了?
而更讓蘇懿脊背發涼的是,在夜冥側前方不遠處,一面懸浮在半空中的、邊緣扭曲不定的小巧冰鏡,正對着他!鏡面並非映照周圍的景物,而是如同一個窗口,裏面翻滾着與夜冥周身同源、卻更加混亂狂暴的黑暗能量!
那冰鏡散發出的空間波動,與蘇曉的鏡界同源,但更加精妙、隱蔽!
是蘇曉的手段?她在窺視夜冥的失控?還是……
【檢測到‘第三方’扭曲神性殘留!依附於冰鏡之上!】系統的警告證實了蘇懿最壞的猜想!
是那個第三方!它利用與蘇曉同源但更高階的空間技巧,制造了這個“觀察孔”,不僅在窺視夜冥的失控,其散發出的扭曲神性,更像是一種催化劑,在無形中加劇着夜冥能量的暴走!
它想做什麼?借此機會控制夜冥?還是……測試什麼?
就在蘇懿震驚於眼前的發現時,場中的情況驟然惡化!
夜冥周身的黑暗能量猛地膨脹,一道失控的能量沖擊如同黑色的利刃,向着四周無差別地迸發!其中一道,正好朝着蘇懿藏身的方向襲來!
速度快到極致!蘊含的力量足以將她連同身後的大樹一起撕裂!
躲不開!
蘇懿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而下!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求生的本能讓她做出了反應!她不是去防御,也不是逃跑,而是將體內所有能動用的神力,孤注一擲地、精準地射向了那面懸浮的冰鏡!
“啪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
那面蘊含着第三方扭曲神性的冰鏡,在【神聖微光】的沖擊下,如同被陽光直射的薄冰,瞬間布滿了裂痕,然後“嘭”地一聲炸裂成無數晶瑩的粉末,消散在空氣中!
隨着冰鏡的破碎,那股如同附骨之疽般催化着夜冥失控的扭曲神性,也隨之驟然消失!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原本即將擊中蘇懿的黑暗能量利刃,在失去那股外在的催化後,威力似乎減弱了一瞬,軌跡也發生了微不可查的偏轉!
“轟!”
能量利刃擦着蘇懿藏身的大樹掠過,將旁邊一塊巨石轟成了齏粉!逸散的沖擊波依舊將蘇懿掀飛出去,重重地摔在草地上,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涌了上來。
但她顧不得傷勢,立刻抬頭看向夜冥的方向。
冰鏡破碎,扭曲神性消失,夜冥周身那狂暴的黑暗能量,雖然依舊洶涌,但那種失控的、被引導的跡象卻明顯減弱了。他緊握的雙拳微微鬆開,劇烈起伏的胸膛也稍稍平復了一些。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月光照亮了他的臉。
那是蘇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無法用簡單的英俊來形容,那是一種超越了性別、帶着神祇般雕塑感的完美與冰冷。蒼白的皮膚,深邃如同永夜的眼眸,此刻那眼底還殘留着未散的暴戾與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穿透靈魂的審視與……極致的危險。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鎖定,瞬間就捕捉到了摔倒在地、嘴角溢血、因疼痛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蘇懿。
四目相對。
蘇懿的大腦一片空白,社恐在絕對的生命威脅面前被放大到了極致。她像一只被猛虎盯上的幼鹿,連呼吸都快要停止,淺琉璃色的眼眸中盈滿了生理性的水汽,絕美的臉龐因爲沾染了塵土和血跡,更顯得脆弱不堪,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瀕臨毀滅的美感。
夜冥看着她,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中,暴戾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有一絲被打擾的不悅,有一絲對她竟然能破壞那面冰鏡的驚訝,但更多的,是一種仿佛沉寂了千萬年的古井,被投入一顆小石子後,泛起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微弱的漣漪。
他看到了她的狼狽,她的脆弱,她的恐懼。
但也看到了,在那極致的美貌與脆弱之下,方才那一道精準、決絕地射向冰鏡的……光。
夜冥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將她從靈魂到皮囊都徹底看穿。
蘇懿癱軟在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只能被動地承受着這令人窒息的注視。
就在這時,夜冥微微蹙起了他好看的眉頭,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他抬起手,看向自己修長蒼白的手指指尖,那裏,一縷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粉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正在試圖鑽入他的皮膚。
是蘇曉的能量!她竟然還留下了後手!
夜冥的眼中瞬間覆上一層寒霜,指尖微動,那縷粉色能量便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碾碎,徹底消散。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蘇懿,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難測。
他一步步,朝着無法動彈的蘇懿,走了過來。
冰冷的陰影,隨着他的靠近,逐漸將蘇懿完全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