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合上的瞬間，蘇晚挺直的脊背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分，只有緊緊牽着的辰辰的小手，能感受到她掌心滲出的細微冷汗。
“媽咪，”辰辰仰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裏閃着與年齡不符的聰慧和擔憂，“那個叔叔，就是傅瑾琛嗎？”
蘇晚的心猛地一揪。她從未對辰辰隱瞞過生父的存在，但也僅止於名字。她蹲下身，平視着兒子，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是的。但是辰辰，媽咪和他之間……有一些復雜的事情。你不需要擔心，媽咪會處理好的。”
辰辰伸出小手，摸了摸蘇晚微涼的臉頰，小大人似的說：“嗯！媽咪不怕，辰辰保護你！他要是欺負你，我就用我的‘小蜘蛛’黑掉他公司的系統！”
童言稚語帶着天真的狠勁，驅散了蘇晚心頭的些許陰霾。她抱了抱兒子，心中酸澀又溫暖。這五年，是辰辰給了她活下去和重新站起來的全部勇氣。
然而，母子間的溫情很快被打破。
她們剛走出拍賣行大門，一輛熟悉的黑色勞斯萊斯便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到面前，擋住了去路。車門打開，傅瑾琛高大的身影立在車旁，夜色和霓虹在他周身勾勒出冷硬的線條，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復了某種屬於獵食者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上車。”他聲音低沉，沒有給她任何拒絕的餘地。幾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鏢無聲地圍攏過來，隔絕了外界可能的視線和幹預。
蘇晚將辰辰護在身後，冷靜地看着他：“傅瑾琛，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傅瑾琛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裏沒有溫度，只有壓抑到極致的瘋狂和偏執，“蘇晚，你帶着我的兒子消失了五年，現在一句‘忘了’就想把我打發？上車，我們需要談談。關於孩子，關於……我們。”
他刻意加重了“我們”兩個字，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住她，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
辰辰緊張地抓住蘇晚的衣角，小臉上滿是戒備。
蘇晚知道，此刻硬碰硬並非明智之舉。傅瑾琛的權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涌，拍了拍辰辰的手背以示安撫。
“好，我們談談。”她拉開後車門，帶着辰辰坐了進去，姿態依舊從容，仿佛不是被脅迫，而是接受了一次普通的邀約。
傅瑾琛緊隨其後坐進車內，逼仄的空間裏瞬間充斥着他身上強烈的壓迫感和冷冽的氣息。他吩咐司機：“回麓山別墅。”
那是他們曾經共同居住的地方，也是蘇晚決然離開的牢籠。
蘇晚眉頭微蹙，但沒有反對。她只是將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拒絕與他進行任何視線交流。
辰辰坐在兩人中間，感受着這詭異而緊張的氣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傅瑾琛和蘇晚之間悄悄來回打量。
“他叫什麼名字？”最終還是傅瑾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目光落在辰辰身上，帶着一種復雜的、試圖靠近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僵硬。
“蘇念辰。”蘇晚淡淡回答，依舊沒有看他。
傅瑾琛的心像是被這個名字燙了一下。念辰……思念……？他不敢深想，那只會讓胸腔裏那股混合着悔恨和嫉妒的火焰燃燒得更旺。
“爲什麼不告訴我？”他轉向蘇晚，聲音壓抑着痛苦和憤怒，“五年！蘇晚，你讓我像個傻子一樣找了五年！你知不知道我……”我以爲你死了。
後面的話他說不出口，那五年的絕望和空洞是他最不願回顧的軟弱。
蘇晚終於轉過頭，看向他，眼神裏是冰冷的嘲諷：“告訴你？然後呢？傅總，讓你確認一下這個‘替身’是否盡職地生下了可以用來穩固地位的工具？還是讓你有機會，把這個孩子也變成用來思念別人的影子？”
她的話語像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他最心虛的地方。
“我沒有！”傅瑾琛低吼，額角青筋跳動，“那是以前！蘇晚，以前是我……”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
可他的辯白在蘇晚毫無波動的目光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以前如何，現在又如何？”蘇晚打斷他，語氣倦怠，“傅瑾琛，我們之間，早在五年前你看着林薇兒的照片，對我說‘你永遠只是個替身’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孩子是我的，只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傅瑾琛像是被這句話徹底激怒，他猛地傾身，手臂越過辰辰，攥住了蘇晚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哼出聲，“他是我的種！身上流着我的血！蘇晚，你想撇清關系？做夢！”
辰辰被這突如其來的沖突嚇到了，但他立刻反應過來，用小拳頭用力捶打傅瑾琛的手臂：“壞人！放開我媽咪！放開！”
傅瑾琛這才意識到嚇到了孩子，他鬆開手，看着蘇晚手腕上清晰的指痕，和她將辰辰緊緊護在懷裏的戒備姿態，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恐慌感攫住了他。
他好像……把她推得更遠了。
車子駛入麓山別墅，停在那棟熟悉又陌生的建築前。這裏的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卻又處處透着物是人非的冷清。
傅瑾琛先下車，拉開蘇晚這邊的車門，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妥協：“進去談。”
蘇晚看着眼前這棟曾禁錮了她所有青春和愛情的牢籠，心底一片冰涼。她牽着辰辰下車，站在台階下，仰頭看着這華麗的囚籠，又看向擋在面前的傅瑾琛。
“傅瑾琛，”她的聲音在夜風中清晰而堅定，“你以爲，把我帶回到這裏，就能讓一切回到過去嗎？”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拂過別墅外牆冰冷的石材，如同拂過一段早已死去的記憶。
“有些枷鎖，一旦掙脫了，就再也戴不回去了。”
“而你和我，也早就回不去了。”
傅瑾琛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歷經涅槃重生後的清醒與決絕，終於清晰地認識到——
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女人。
而他想重新擁有的，也絕不再是一個溫順的替身。
一場艱難的、不知終局的拉鋸戰，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