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把門關上,“有事?”
“護士在裏面?”
孟司深隨口一問,心中有些疑慮,因爲那個身影很像是溫舒槿。
她來幹什麼?
“嗯,來給諾諾測體溫,換輸液瓶。”
祁珩的眼底多了幾分警惕,“多謝你來探望,不過諾諾現在還沒醒,醫生囑咐要安靜地休息。”
孟司深沒再追問,把一疊列印的單子交給他,“溫舒漾的診斷書和醫藥費單子,我給你查清楚了。”
祁珩接過,語氣淡淡:“謝了。”
“我急診還有事,先走了。”
孟司深離開後,祁珩倚靠着病房的門,翻開了那些單子。
溫舒漾是三年前被診斷爲尿毒症的。
那時她才十三歲。
先是住院,檢查,專家會診,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和一周三次的透析。
一列列長長的醫藥費單子,像是通往絕望深淵的火車,不能停止,更無法調頭。
溫舒槿這些年爲妹妹交了多少醫藥費,祁珩沒有去細數。
也許有幾十萬。
幾十萬多麼?不過是他腕上的一塊手表,酒桌上的一瓶酒。
可壓在溫舒槿一人的身上,卻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那些數字在他眼前跳動着,逐漸刺眼,他的手越攥越緊,紙張在他手中變得皺皺巴巴。
他又向門裏張望了一眼,溫舒槿正在哄着諾諾喝粥,諾諾看起來雖然還很虛弱,可笑容燦爛。
他輕輕地掩上了門,下樓,往透析病房走去。
透析病房裏有二十幾張床,幾乎躺滿了病人。
有腎病的人,氣色都不是很好,病房裏一片死氣沉沉。
一個西裝革履,氣質不凡的英俊男人走進來,人們都好奇地打量着他。
祁珩的目光順着一張一張病床找去,在靠窗的那一張上面,看到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
她很瘦,很高,更顯得身量纖纖,戴着耳機,神情專注地看一本英語教輔書,側臉和溫舒槿有六分相似。
祁珩在她的病床前站得久了,女孩終於抬起了頭,打量了他一眼。
她緩緩摘掉耳機,合上教輔書,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是來找我的嗎?”
祁珩不知道要說什麼,神色清冷,眼底卻翻涌着復雜的情緒。
女孩突然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誰,你是姐姐的男朋友。”
祁珩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沒有否認,而是反問:“你怎麼知道?”
女孩蒼白瘦削的臉上露出一絲調皮的笑容。
“我見過你和姐姐的照片,一整本相冊呢,姐姐寶貝似的藏在枕頭底下,還不給我看,我是等她上班的時候,偷偷看的。我還知道,你出國留學了,姐姐哭了好一陣子呢。”
她的身上,有種病氣也擋不住的生命力,笑起來的時候,有兩顆小虎牙。
祁珩的眉心微動。
溫舒漾看着他,很認真地說:“我的病,拖累了姐姐,這些年她很辛苦,白天各種找兼職,常常一天跑遍京市的東西南北,晚上還要去酒吧上班,凌晨四點才睡,九點鍾就要起。現在你回來了,你要對她好一點,讓她少吃一點苦,好嗎?”
她清澈的聲音,像是刺穿他耳膜的利劍,他的大腦一片嗡鳴。
溫舒槿曾和他躺在床上暢想未來,她說畢業了要努力工作,買大房子,把奶奶和妹妹接來享福。
他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卡,放在女孩的膝蓋上。
溫舒漾不解地望着他。
“這裏面,有五百萬,足夠給你治病和改善生活了。”
他的嗓音低沉,“以後,你姐姐不用再吃苦了。”
走出透析室,他回到病房。
溫舒槿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真正的護士,在給諾諾換輸液瓶。
諾諾又睡着了,床頭櫃上的食盒,空了一小半。
……
溫舒槿把護士服又偷偷地送回了護士站,下樓買了一杯常溫的芋圓葡萄,回到透析室。
她把芋圓葡萄插上吸管,遞給溫舒漾,又問道:“中午想吃什麼?”
溫舒漾把頭往門口的方向探了探。
“姐,他沒跟你一起麼?”
“誰?”
“你男朋友啊。”
溫舒槿蹙眉,“什麼男朋友?”
“就是你大學談的那個男朋友啊,可高可帥了,跟明星一樣,就是冷冷的不愛說話。”
溫舒漾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那張銀行卡,遞給她,“剛才他來看我了,還送了這個,說裏面有五百萬。”
溫舒槿的大腦短暫地眩暈,她拿過那張銀行卡,卡的邊緣鋒利如刀,割着她的手,劃破她的心。
閉上眼,仿佛又一次重現當年的情景,他生氣地質問她,“沒錢爲什麼不告訴我?”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早就分手了,以後別再要他的任何東西。”
她的憤怒來得太突然,溫舒漾愕然,抿了抿嘴唇,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既然已經分手了,那你爲什麼還保存着和他的合照?”
溫舒槿的視線挪開,看着窗外落葉的梧桐,陽光刺痛了她的眼,她無言以對。
“我先出去一趟。”
她把那張卡放在了帆布包裏。
舊的那個被祁珩扯壞了,她又從網上花十塊錢買了一個,拉鏈不太好用,想了想,她又把卡拿出來,攥在手中。
上了樓,她看到祁珩正在病房門口打電話。
祁珩看見她,掛掉了電話,漆黑的眸光凝着她的臉。
溫舒槿不想靠近他,她已經被他高貴耀眼的光芒灼傷太多次了。
她把那張卡扔在祁珩的身上,“還給你,祁珩,我不需要你任何形式的補償!”
銀行卡在男人的胸口彈開,“啪噠”一聲掉在了他的腳邊。
祁珩的臉色冷得可怕,目色如寒冰。
她的喉頭像是堵着石塊,再也沒有勇氣和他對視,轉身就要走。
祁珩拽住她的胳膊,樓道裏人來人往,兩人都是高顏值,在一起拉拉扯扯,引人遐想。
“溫舒槿,你一定要這麼倔嗎?”
他想不明白,氣血在胸腔翻涌,這個女人到底在氣什麼?
不管她有沒有偷那個珠寶,他都不在意,可一提到錢,她就格外敏感,像是炸毛的貓,要跟他掰扯到底。
溫舒槿鐵了心要掙脫他,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氣在她口腔裏蔓延,男人終於鬆手,她抹掉眼角的淚,疾步朝着電梯的方向走去。
晚上七點,她照常去夜色酒吧上班。
休息了一天,膝蓋已經不怎麼疼了,走路姿勢恢復了正常。
她換好制服從更衣室裏出來,就看到陳祖銘和一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走了進來。
溫舒槿忙背過身去,想躲一躲,陳祖銘的眼睛就像是安了監控似的,一眼就發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