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卻是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小身子往裏縮了縮,抱着膝蓋,像只受驚的小動物,點了點頭,沒敢說話。
男人看她這副膽小如鼠的模樣,眼裏的算計更深了。
他自來熟地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話,聲音刻意放得溫和。
“你爸媽在化肥廠哪個車間啊?我有個表哥也在那兒上班,叫劉強,黑黑壯壯的,說不定認識呢!”
他拋出一個名字,就是在試探。
顧珠低着頭,聲音細得跟蚊子哼哼一樣,充滿了怯懦。
“我……我不知道,爹爹在信裏沒說。他說他在燒鍋爐。”
“就只說了燒鍋爐啊?”
男人裝出一副好心腸的樣子,循循善誘地追問,“那縣城可大着呢,你一個小娃娃,怎麼找到他們啊?萬一走丟了可不得了。”
顧珠抬起頭,眼睛裏帶着淚光,重復着售票窗口那套早就編好的說辭,聲音裏帶着孩子氣的執拗和天真。
“我爹說,他們燒鍋爐的地方,煙囪是最高的!全縣城最高的那個煙囪就是他上班的地方!我只要抬頭找最高的煙囪,就能找到家了。”
“找煙囪啊,這倒是個好辦法。”
男人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眼底的笑意卻越來越濃,像是看到了掉進陷阱裏還懵然不覺的小白兔。
一個只知道找煙囪的蠢娃,簡直是送到嘴邊的肥肉!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用彩色糖紙包着的水果糖,在顧珠眼前晃了晃,引誘道:
“來,小妹妹,吃個糖,別怕,叔叔不是壞人。看你嘴唇都幹裂了,吃顆糖潤潤喉。”
糖紙在灰撲撲的車廂裏閃着廉價的光,對一個孩子來說,是致命的誘惑。
顧珠的視線果然被吸引了過去,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全是渴望,甚至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但她的小手依然緊緊抱着膝蓋,帶着一絲膽怯和猶豫,沒有伸手去接。
“我娘說……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
“哎呀,這孩子真懂事。”
男人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更燦爛了,自己慢悠悠剝開糖紙,把那顆橘子味的硬糖塞進嘴裏,嚼得“嘎嘣”作響。
那聲音在沉悶的車廂裏,顯得格外清晰。
“叔叔看你可憐,一個人跑出來找爹娘不容易,是真心想幫你。”
他嘆了口氣,壓低聲音,用一種充滿秘密的口吻說道:
“不瞞你說,叔叔就是縣城本地人,對那一片熟得很。你說的那個化肥廠最高的煙囪,我閉着眼睛都能找到!等下了車,叔叔直接帶你過去,保準讓你天黑前就見到你爹娘,怎麼樣?”
這番話聽起來充滿了善意和誘惑,對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來說,簡直是天降的救星。
但顧珠的腦海裏,系統的機械音卻冰冷地響起。
【“天醫”系統正在分析目標人物……】
【情緒光譜分析:目標人物表層情緒爲熱情、關切,但其深層情緒光譜呈現出極爲強烈的貪婪(暗紅色)與扭曲的惡意(深紫色)。綜合判定:其語言的撒謊概率爲99.9%。】
【警告!系統資料庫正在進行行爲模式比對……】
【比對完成!發現高度相似案例。】
【目標行爲模式符合70年代初期流竄作案的人販子特征:】
【1、專挑獨自出行、衣衫破舊的兒童或婦女下手;】
【2、通過“帶路”、“找親戚”等說辭騙取信任;】
【3、最終目的是將其拐賣至偏遠山村或黑煤窯,榨取價值。】
果然是人販子。
顧珠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同時,一股冰冷的殺意也從心底升起。
前世在維和戰場上,她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殘害婦孺的渣滓。
落到她手裏,算他倒黴。
“真的嗎?叔叔你真的知道那個最高的煙囪在哪裏?”
顧珠猛地抬起頭,那雙含淚的眼睛裏瞬間迸發出巨大的驚喜和希望,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男人看到她這副樣子,心裏得意極了,以爲這孩子徹底上鉤了,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
“那當然!叔叔還能騙你個小娃娃不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安安穩穩地跟着叔叔,保準讓你今天晚上就在你爹娘懷裏睡覺!”
“謝謝叔叔!你真是個大好人!”
顧珠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哭腔,激動得小臉都漲紅了。
男人笑得更開心了,他甚至已經開始盤算,這個看起來還算機靈的小丫頭,能賣多少錢。
汽車又顛簸搖晃了一陣,在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臨時停靠點停了下來。
這裏不是正規的站點,只是路邊一片空地,幾個男人在抽煙閒聊。
司機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車子水箱要加水,都下來活動活動,上廁所的快點,休息十分鍾!”
車上的人立刻騷動起來,陸陸續續下去透氣、找地方方便。
男人也立刻站了起來,臉上帶着不容拒絕的笑容,對顧珠說:
“小妹妹,走,車裏太悶了,叔叔帶你去那邊小賣部買瓶汽水喝,你看你都出汗了。”
他指着不遠處一個用油布搭着的簡陋棚子,那所謂的“小賣部”,看起來根本不像做生意的。
這是想把她騙下車,然後直接帶走。
顧珠心裏跟明鏡似的。
她立刻搖了搖頭,小手死死抓住座位邊上的鐵欄杆,臉上全是害怕和固執。
“不……我不去,我怕車開走了……我找不到爹娘了……”
“怕什麼,就十分鍾,叔叔跟司機大哥說一聲,他肯定會等我們的。”
男人說着就想伸手來拉她的胳膊,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顧珠猛地把手縮了回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的耐心終於快要耗盡了。
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神裏透出一股凶狠和陰鷙。
“你這孩子怎麼不識好歹?老子是好心幫你,你磨磨唧唧的幹什麼!趕緊跟老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