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像一層薄紗,籠罩着沉睡的山村。
顧珠沿着村裏唯一的土路,頭也不回地向外走。
那個家,是地獄,是牢籠。
從她邁出大門的那一刻起,身後的一切便已斬斷,前方只剩一條路——去北境,找爸爸!
通往鎮上的路,是一條被牛車和腳板踩出來的崎嶇土路。
剛走了不到兩裏地,這具長期營養不良的身體就發出了抗議。
肺部火辣辣地疼,像被塞進了一團點燃的棉花。兩條小腿酸脹得不像是自己的,每抬起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的石磨。
她扶着路邊的一棵歪脖子樹,大口大口地喘息,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鼓,撞得她頭暈眼花。
不行,太弱了。
這副身體,別說走到北境,連支撐她走到鎮上都費勁。
顧秋蘭那家人一旦發現家裏被搬空,一定會瘋了似的追出來。她必須盡快拉開距離!
“系統,有沒有快速補充體力的方法?”
【宿主可消耗10積分,兌換“初級體能補充劑”一支。當前積分餘額90。】
“兌換!”
積分可以再賺,命只有一條!
一支小巧的、充滿未來科技感的注射器憑空出現在系統空間。
顧珠意念一動,將其取出握在手裏。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瞬間冷靜下來。
她觀察四周,確認無人後,閃身躲進路邊一人高的草叢裏。
擼起破舊的袖子,露出那截瘦得皮包骨的胳膊,上面甚至找不到一條清晰的靜脈。
她面無表情,憑借前世頂尖軍醫的肌肉記憶,精準地找到手臂上的穴位,將針尖穩穩刺入,緩緩推注。
整個過程,沒有一絲屬於孩童的恐懼和猶豫。
一股奇異的暖流自注射點瞬間炸開,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沖刷着四肢百骸!
原本酸軟無力的肌肉重新注入了爆炸性的力量,胸口的憋悶感一掃而空,連呼吸都變得輕快有力。
這效果,比前世用過的任何頂級軍用興奮劑都要霸道!
她將用完的注射器收回系統空間,不能在這個時代留下任何不屬於它的痕跡。
辨認了一下方向,她眼神一凜,不再走繞遠的大路,轉身一頭扎進了密林,準備抄近道翻過眼前這座野山!
山林裏根本沒有路,布滿了尖銳的碎石和帶刺的荊棘。
但對於擁有前世特戰生存經驗的顧珠來說,這不過是小場面。
她的眼睛像最精密的掃描儀,總能找到最省力、最安全的落腳點。身體雖小,動作卻異常敏捷,像一只穿行在林間的狸貓。
正午時分,她終於啃着從系統空間取出的玉米窩頭,翻過了山頭。
山下,青瓦灰牆的鎮子輪廓遙遙在望。
顧珠心頭一振,加快了腳步。
當她衣衫襤褸、頭發上還沾着草葉,像個剛從山裏逃出來的小乞丐一樣出現在鎮口時,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好奇、憐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她敏銳地感覺到,一道黏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來自街角一個靠着牆抽煙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汗衫,身材幹瘦、賊眉鼠眼,眼神在她身上打了個轉,便很快移開,仿佛只是無意一瞥。
但顧珠已經將他的長相牢牢記在心裏。
“小妹妹,你一個人?你爹娘呢?”一個提着菜籃的大嬸攔住了她,滿臉關切。
來了。
顧珠心裏一緊,剛剛翻山越嶺時的冷靜果決瞬間褪去。
她抬起頭,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迅速蒙上一層水霧,怯生生地看着大嬸,小手緊緊攥着衣角。
“我……我來找我爹娘。”她的聲音又軟又糯,帶着一絲長途跋涉後的沙啞和哭腔。
“哎喲,可憐的娃,你爹娘在哪兒啊?”大嬸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他們在縣城化肥廠上班,好久沒回來看我了,我……我想他們了。”顧珠按照早就準備好的劇本,邊說邊吸了吸鼻子,金豆子恰到好處地滾落下來。
“我伯伯……他說我爹娘不要我了,是賠錢貨,就把我趕了出來……阿姨,你知道去縣城的汽車站在哪兒嗎?”
一番話七分真三分假,再配上她這副慘兮兮的模樣,殺傷力十足!
“哎喲!這天殺的伯伯!怎麼能這麼對孩子!”大嬸瞬間義憤填膺,看顧珠的眼神充滿了疼惜,“孩子別哭!你爹娘怎麼會不要你呢!汽車站就在前頭,你順着這條路一直走,看到掛着‘前進客運站’牌子的大院子就是了!快去!早點找到你爹娘,可別在外面亂跑了!”
“謝謝阿姨!”
顧珠狠狠抹了把淚,朝大嬸鞠了個躬,轉身就朝前跑。
在她轉身的瞬間,她用餘光瞥見,街角那個抽煙的男人,掐滅了煙頭,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
顧珠的心沉了下去,但腳下未停。
沒跑多遠,她就看到了那個破舊的客運站。
售票窗口前,排着三五個人。
輪到她時,她將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皺巴巴的一塊錢從鞋底小心翼翼地摳出來,踮起腳,用盡全力才把錢遞到窗口高高的台面上。
“阿姨,買一張去縣城的票。”
售票員是個板着臉的中年婦女,低頭看到一個還沒櫃台高的小不點,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你家大人呢?這年頭可不興一個娃自己亂跑!”
“我爹娘在縣城化肥廠等我。”顧珠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小手緊緊攥着衣角,一副害怕又倔強的樣子。
“化肥廠?哪個車間的?叫什麼名字?介紹信呢?”售票員顯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一連串問題像炮彈一樣砸了過來,“沒介紹信可不能賣票給你!萬一你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或者你是人販子拐來的咋辦?”
後面排隊的人也開始竊竊私語。
顧珠心裏咯噔一下,知道遇上硬茬了。
但她腦子飛速運轉,眼淚說來就來,哇的一聲就哭了。
“我沒有介紹信……伯伯把我趕出來的時候什麼都沒給我……”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爹叫王大山,我娘叫李紅梅!他們是廠裏燒鍋爐的!我爹在信裏說,燒鍋爐的地方最暖和,煙囪最高,只要我到了縣城,抬頭找最高的煙囪,就能找到他!”
這番話說得有鼻子有眼,還帶着孩子獨特的邏輯,可信度大大增加。
“最高的煙囪……這孩子……”
“聽着不像假的,怕是真的被家裏人趕出來了,可憐見的。”
後面排隊的人開始幫腔。
售票員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但依舊警惕:“那你爹娘叫你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的?”
“不是的,”顧珠哭着搖頭,“我爹說他過年會回來接我,可是我伯伯天天打我,不給我飯吃,說我是賠錢貨……我好想爹娘,我就自己跑出來了……阿姨,求求你了,賣我一張票吧,我到了縣城就能找到爹娘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排在她身後的,正是那個賊眉鼠眼的男人。他看着顧珠哭,聽着她說的話,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算計的光。
售票員被她哭得心煩,又被後面的人催促,終於不耐煩地撕了張票,連同找零的五毛錢一起從窗口丟了出來。
“行了行了!別哭了!那邊三號車,趕緊上車!”
“謝謝阿姨!謝謝阿姨!”
顧珠如獲至寶,胡亂抹了把臉,抓起車票和錢就朝站台跑去。
她手腳並用地爬上那輛散發着濃重柴油味的破舊汽車,找了個最靠裏的角落縮進去,把臉埋在膝蓋裏。
車裏人聲鼎沸,汗味、煙味、旱煙味混雜在一起,熏得人頭暈。
很快,那個賊眉鼠眼的男人也上了車,徑直走到她斜前方的座位坐下。
汽車發出一聲轟鳴,顛簸着上路了。
車窗外的景象緩緩倒退,小鎮、田野、遠山……
顧珠靠着冰冷的車窗,小小的身子藏在陰影裏。
她成功了。
逃離了顧家,踏出了尋父之路的第一步。
可她不敢有絲毫放鬆,全身的感官都警惕地鎖定着那個男人。
汽車開出十幾分鍾,男人突然哎喲一聲,像是沒坐穩,身子一歪,手裏的一個布包掉在地上,正好滾到顧珠腳邊。
他彎腰去撿,抬起頭時,一張笑臉正對着顧珠。
“小妹妹,一個人去縣城找爸爸媽媽啊?真勇敢。”
男人的聲音油膩膩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焦黃的牙。
他的眼睛快速掃過顧珠破舊的衣服,最後,停留在了她那雙明顯不合腳的破鞋上。
那裏,是她剛剛掏錢的地方。
顧珠的心,猛地一沉。
這句看似關切的問候,分明是在確認信息。
她知道,自己被這條潛伏的毒蛇,徹底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