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回到家,看到媽媽在還在陽台上繡着一幅芙蓉花圖,就想起母親之前跟她說,小時候她坐在蘇州鎮湖繡坊的門檻上,指尖捏着根細如發絲的蘇繡線(比普通絲線細三倍,需用特制“繡針”穿引),看師傅在繃架上繡《牡丹圖》。陽光穿過雕花窗櫺,照見師傅手腕翻轉間,紅絲線在素緞上開出層層疊疊的花瓣——“這是‘套針’,正反都能看出顏色過渡。”師傅頭也不抬,“蘇繡不是繡花紋,是繡‘活氣兒’。”
這一年,她成了繡坊最年輕的學徒。她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煮繡線(蘇繡線需用茶油浸泡去膠,否則易斷),跟着師傅學“平針”“亂針”“打籽繡”。手指被繡針扎得滿是血點,她就用布條纏住繼續練;夜裏睡不着,就對着月光描繡稿,把“喜鵲登梅”“鬆鶴延年”這些傳統紋樣刻進腦子裏。
“那時候覺得,繡繃就是我的命。”多年後,坐在繡房裏,摩挲着當年學徒時的舊繡繃(木框已磨得發亮),“師傅說,蘇繡是江南的‘活化石’,我們這些繡娘,就是給老祖宗守着根。”
後來因緣巧合認識了父親,結婚後定居在這裏。這邊很少人知道蘇繡,她就通過之前認識的人找到了現在這家做手工刺繡的工作,延續着之前的刺繡就是爲了師傅的話“不讓這門手藝斷在我們這代人手裏”。
她的繡品從傳統繡稿拓展到生活美學:給新生兒繡“長命鎖”香囊(用“打籽繡”繡出小老虎,每顆籽都嵌着朱砂),給新婚夫婦繡“並蒂蓮”床旗(用“雙面繡”讓正反都是蓮花,寓意“永結同心”),甚至給社區老人繡“壽桃”手帕(針腳特意放粗,方便老人攥在手裏)。
“那時候總有人問:‘現在誰還看蘇繡?’”母親翻出舊相冊,裏面夾着一張照片——鏡頭裏,她舉着剛繡好的“百子圖”,表情有點緊張,可是母親說當時旁邊的人都說‘姐姐繡得真好看’,有人說‘想學’,我突然明白,不是沒人愛蘇繡,是我們沒找到讓他們看見的方式。”
林晚對蘇繡的認知,曾停留在“媽媽的愛好”。前世她總嫌母親“守着老繡繃不放”,直到這一世,她在家裏儲物櫃裏,翻到母親年輕時的繡稿——一張泛黃的《鬆鶴圖》,針腳細密得能數清鶴羽的根數,背面寫着:“鄰居家阿婆繡的壽禮,她走的那天,攥着這幅繡品說‘比親閨女還親’。”
“原來,媽媽的繡繃裏藏着這麼多故事。”林晚開始主動幫母親整理繡線、拍宣傳照。她發現,母親的繡品從不是“老古董”:
給社區孩子繡的“小老虎”香囊,成了幼兒園的“非遺教具”;
給大學生繡的“蘇繡書籤”,被做成畢業禮物送給校友;
2015年的寒冬,母親正用“亂針繡”繡一幅“江南水鄉”——青瓦白牆、烏篷船、搖櫓的阿婆,針腳裏藏着江南的煙雨。
林晚回過神來“媽媽,我回來了,眼睛裏泛着淚光。”林晚幫母親收繡繃。林秀芬撫摸着“江南水鄉”的繡品,輕聲說:“小晚,媽做了二十多年蘇繡,不是爲了‘守住過去’,是想讓這根線,牽着更多人看見江南的美,看見老祖宗的智慧。”
林晚握住母親的手:“會的。我們在這裏建一個蘇繡體驗館,開非遺公開課,讓孩子們從小摸繡繃、學針法……總有一天,蘇繡不只是‘老手藝’,是刻在中國人骨血裏的文化基因。”
有些堅持,不是爲了“被看見”,是爲了“不被遺忘”;有些熱愛,不是爲了“傳承”,是爲了“讓文化,永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