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深邃的眼,明明盛着慣有的悠然,此刻卻藏滿了眷戀,連帶着幾分委屈與控訴,直直撞進唐雪梨心裏。
她強壓下心頭的慌亂,語氣裏不自覺帶了點急:“你沒有路引,怎麼敢私自進京?就不怕被官差抓了去?你是不是瘋了?”
她指着他臉上的面具,又氣又急,“這裏是顧府,是朝廷命官的府邸,你竟敢半夜擅闖!難不成你以爲戴個面具,就能掩人耳目了?你……”
“你還知道關心我。”傅遂之突然開口,截斷了她的話。
“我……”唐雪梨剛要辯解,卻被他再次打斷。
他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力道越來越緊,沙啞的嗓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我以爲你出事了。”
“你知道嗎?我找了你整整三個月。”
唐雪梨被他攥得生疼,心中又急又亂,跺了跺腳,重重嘆出一口氣。
她反手拉住他的手,將人拽到廊下,確認四下無人後,才閉了閉眼,狠下心道:“遂安,你莫要怪我。”
“既然你今天找來了,那咱們就索性把話說清楚。這些話我本不想說,可你非要尋過來……自討沒趣,也怪不得我了。”
傅遂之站在原地沒動,周身的氣息驟然冷了下來。
他垂眸看着身前的唐雪梨,氣的心口發疼,“好,你說,我聽着。”
傅遂之先前總安慰自己,唐雪梨突然從青崖縣消失,定是出了意外,或是有難言之隱怕拖累他。
他火急火燎處理完青崖縣的事,把原本半個月的路程壓縮到七天,日夜兼程趕去京城,滿心都是重逢的期盼。
可真見到她時,她那雙眼眸裏沒有半分久別重逢的欣喜,只有猝不及防的震驚,和藏不住的心虛。
這點念想,瞬間碎得徹底。也好,他倒要聽聽,她到底要給自己一個怎樣的說法。
唐雪梨睫毛顫了顫,試探着抬眼,撞進傅遂之泛紅的眼底。
他胸腔起伏得厲害,連肩膀都帶着不易察覺的輕顫,說不清是一路進京的舟車勞頓耗空了力氣,還是被她的話堵得發慌。
這份突如其來的對峙讓她進退兩難,她從沒想過,那個在青崖縣溫吞守着書齋的人,會真的追來京城。可事到如今,她已沒有退路。
“我想要的生活,你給不了。”
唐雪梨的聲音發緊,像被線勒着,“你只是個教書先生。”
話音未落,她猛地從袖中摸出一支銀釵,釵頭碎鑽映着光,晃得人眼暈,“你看,這成色、這工藝,是顧公子賞的。這樣的東西,你一輩子都買不起。”
她的手攥着釵身,指節泛白,又慌忙鬆開,雙手在身側胡亂搓着,視線死死釘在地面青磚上,不敢與傅遂之對視。
“總之你給不了我要的,快走吧。就當……就當我們從沒認識過,以後也莫要再找我。”
其實她原本想說,傅遂之很好,溫和、體貼,連看她時眼底都盛着軟光,是她配不上,是他們不合適。
可她太懂他的性子,認準了就不肯放,若不把話說絕,他定會守在這京城的街巷裏,日復一日地等。
喜歡是真的。喜歡他燈下溫書時的側影,喜歡他把唯一一塊糖塞給她的模樣,喜歡他叫她“阿梨”時的溫柔語調。
可喜歡填不飽肚子,也換不來京城的錦衣玉食。她從小就知道,沒有物質的情意,風一吹就沒了。
更何況,她再也不想回到青崖縣那個窮鄉僻壤的地方。
話一說完,唐雪梨連呼吸都放輕了。
她能感覺到傅遂之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像小獸受傷時的凝望。
通紅的眼尾裏藏着委屈,藏着不解,還藏着一絲僥幸,仿佛盼着從她臉上找出半分虛假。
唐雪梨心虛的不敢看他。
畢竟,傅遂之這張臉,尤其是現在眼尾通紅,風華絕代,楚楚可憐,她怕看了就把持不住。
萬一把持不住,傅遂之讓她負責怎麼辦。
真是造孽,男人的眼淚,女人的興奮劑。
“好了遂安,你快回……”
唐雪梨話剛說到一半,就看着傅遂之開始解身上的衣服,“你……你幹嘛!”
傅遂之解完了衣服,扯香囊,扯完了香囊,開始掏衣服裏面的東西。
“山無棱,天地合”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傅遂之讀着唐雪梨寫給他的信。
這女人真沒有心嗎?追他的時候千嬌百哄,現在跟沒愛過一樣。
渣女!
唐雪梨聽着幾乎要咬碎銀牙,她何時寫過這般肉麻的句子?可那娟秀的字跡,分明是她的。
“唐雪梨,你爲什麼不敢看我?”
傅遂之的聲音發啞,眼尾紅得厲害,偏過頭牢牢盯着她,“不是喜歡顧家公子嗎?不是嫌我是個教書先生嗎?”
他往前邁一步,唐雪梨便往後退一步,小手死死揪着衣袖,指腹幾乎要嵌進布紋裏。
“那你告訴我,那年大雨,我被困在山上,是誰冒着雨來找我?跌得一身泥,連鞋都跑丟了?”
傅遂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壓抑的哽咽,“是誰明知山上有滾落的泥石,還非要往裏面闖?”
他步步緊逼,將她逼到牆角,再退無可退。“還有那年,我身上起疹子,大夫都說我是瘟疫,是誰把桌子掀了,罵他們是庸醫該斷子絕孫,把人全趕出去?”
他的氣息落在她臉上,滾燙得嚇人,“又是誰衣不解帶守着我,連藥渣都要親自嚐,半分不怕被傳染?”
“唐雪梨,你再說你不喜歡我。”
“那些都是……都是我想從你身上學攀高枝的手段,才對你……”
哭聲碎在喉嚨裏,剩下的話全被吞了回去。
傅遂之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後頸,力道帶着不容抗拒的強勢,滾燙的唇狠狠覆了上來。
那吻洶涌又灼熱,像要將這些日子的委屈、不甘與思念,全揉進這失控的糾纏裏,讓她再也沒法說一句“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