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的狂潮，並未隨着禮堂的落幕而平息，反而在整個江城一中持續升溫。
姜眠的名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傳遍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她不再是那個懦弱自卑的“學渣”，不再是陸廷軒失敗的“追求者”，更不是陳薇可以隨意欺辱的“小可憐”。
她有了一個全新的、帶着傳奇色彩的標籤——《涅槃》的創作者，那個在舞台上用光影作畫的“神之手”。
當天，藝術節的最後，當校長親自爲她頒發那座沉甸甸的冠軍獎杯時，全場的目光依舊炙熱。可聚光燈下的少女，只是平靜地接過，禮貌地道謝，然後在一片喧囂中，第一個收拾好書包，默默地離開了禮堂。
她甚至沒有多看一眼那座代表着無上榮耀的獎杯，仿佛那只是一個順手領回家的普通物件。
這份完全不在意的態度，比那幅畫本身，更讓人感到深不可測。
而此刻，高二（三）班的區域，陸廷軒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鎖在那個離去的背影上，直到她消失在門口。身邊的同學還在熱烈地討論着《涅槃》帶來的震撼，可那些聲音傳到他耳朵裏，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他的腦海裏，反復回放着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面。
一個是幾天前，那個女孩鼓足勇氣向他表白，眼中帶着卑微的祈求，而他，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冷漠地轉身，留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和一句“別再來煩我”。
另一個，是舞台之上，聚光燈下，同一個女孩，用手指、用顏料、用靈魂，創造出一場驚心動魄的繪畫奇跡。她面對鋪天蓋地的質疑毫不動搖，面對如潮的贊美也保持平靜。
這兩個形象的巨大撕裂感，讓陸廷軒引以爲傲的冷靜與理智，再一次產生裂痕，且似乎這一次的裂痕變得更大了。
“軒哥，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同桌好友宋哲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還在想姜眠那幅畫？確實牛逼，我一個藝術白癡都看跪了。真沒想到，她藏得這麼深！”
陸廷軒沒有回答，只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
藏得深？
不，或許她從來沒有隱藏過。只是自己，從未想過去看，或者說，不屑於去看。
一種陌生的、名爲“懊悔”的情緒，涌上了他的心頭。
……
夜晚時分，教室班級的後排角落。
周燃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雙腿交疊着，姿態囂張依舊。
“燃哥，查到了！”小弟中的黃毛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一臉興奮地邀功，“我找人打聽了，姜眠這段時間除了上課，就是泡在畫室！據說她跟美術組的劉老師借了鑰匙，天天放學都去，一畫就是好幾個小時！難怪這麼猛！”
“天天泡畫室？”周燃挑了挑眉，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無意識地滑動着，屏幕上正是校園論壇被《涅槃》刷屏的首頁。
“對啊！”黃毛說得手舞足蹈，“我還聽說，她最近上課特別認真，連筆記都記得滿滿當當的！跟以前完全是兩個人！”
周燃的動作一頓。
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頒獎時，那個在萬衆矚目下，卻皺着眉、低頭跟一道數學題死磕的畫面。
一邊是技驚四座的藝術天賦，一邊是笨拙地啃着最基礎的課本。
這兩種特質，矛盾地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非但不顯得滑稽，反而構成了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操，”周燃低聲了一句，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真他媽有意思。”
他站起身，將手機揣回兜裏，對身後的小弟揮了揮手：“走了。”
“燃哥，去哪兒啊？不去慶祝一下？”
周燃頭也不回，只留給他們一個瀟灑的背影和一句令人震驚的話。
“回家，寫作業。”
身後的小弟們瞬間石化，面面相覷，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們那個視學習爲糞土、打架逃課是家常便飯的燃哥，說要去……寫作業？
這個世界，是不是因爲姜眠那幅畫，變得玄幻起來了？
......
周一，清晨。
當姜眠再次踏入江城一中的校門時，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走在林蔭道上，周圍投來的目光不再是過去的無視或鄙夷，而是充滿了好奇、敬畏，甚至還有一絲討好。偶爾有幾個認識或不認識的同學迎面走來，都會下意識地對她點頭微笑，甚至主動讓路。
這就是實力帶來的改變。
姜眠心中毫無波瀾，對她而言，這些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她走進高二（三）班的教室，教室裏的喧鬧聲在她出現的那一刻，詭異地停頓了半秒。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到她身上，復雜多樣。
姜眠徑直的走向自己的座位，卻發現原本課桌上那些若有若無的刻痕和塗鴉，竟然被人擦得幹幹淨淨。桌角上，還放着一盒溫熱的牛奶和一個包裝精致的面包。
不知是誰，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在向新的“校園傳奇”示好。
姜眠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後將牛奶和面包隨手放到了前桌空着的座位上，毫不在意。
她拉開椅子坐下，從書包裏拿出政治課本。
【被動天賦“過目不忘”已激活。】
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
姜眠翻開嶄新的一頁，視線如掃描儀般迅速滑過。那些曾經對她而言枯燥乏味、如同天書的文字，此刻卻像高清照片一樣，一字不差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裏，甚至連標點符號的位置都清晰無比。
她嘴角勾起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這，才是她真正的戰利品。
“那個……姜眠同學。”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是她的同班同學，一個平時沒什麼存在感的女生。
女生手裏拿着一本速寫本，臉頰微紅：“我……我也很喜歡畫畫，你的《涅槃》太厲害了，我能……能請教你一下那個光影效果是怎麼做到的嗎？”
姜眠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熟能生巧。”她簡單明了地回答了四個字，然後便低下頭，繼續“掃描”她的課本，用行動表明了談話的結束。
那女生有些尷尬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卻不敢有絲毫怨言。
周圍的同學看在眼裏，也紛紛打消了上前套近乎的念頭。他們終於意識到，這位新晉的校園女神，似乎比傳聞中更高冷，更不好接近。
第一節課下課鈴聲響起。
姜眠正準備整理下一節課的資料，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卻停在了她的課桌旁。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是陸廷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神裏充滿了八卦的火焰。學神主動來找“前追求者”？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難道是藝術節之後，學神後悔了，想來重新討好？
陸廷軒手裏拿着一本物理競賽的習題冊，臉上依舊是那副清冷的表情，只是眼神裏，比平時多了一絲不自然。
他停頓了片刻，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開口，聲音清脆，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姜眠同學，周末的藝術節，恭喜你。”
姜眠連頭都沒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陸廷軒的眉頭不可察覺的皺了一下。
他預想過她的反應，或許是受寵若驚，或許是故作冷漠，卻沒想過是這種……仿佛在回應路人問好般的平靜。
他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習題冊往前遞了遞，指着其中一道題：“這道關於電磁感應的附加題，你有思路嗎？”
他想用這種方式，來試探。試探她究竟是將所有精力都投入了繪畫，還是……真的有了什麼脫胎換骨的改變。
然而，姜眠抬起了頭。
她平靜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卻毫無情緒，就像是在看一個完全素不相識的人。
“陸同學，”她開口，聲音清冷而疏遠，“如果你是來問我問題的，不好意思，我不會。如果你是來炫耀你的物理知識，那也請不必，我沒興趣。”
她頓了一下，視線重新落回自己的書本上，補充了一句。
“我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學習，不想被任何人打擾。你明白嗎？”
陸廷軒伸出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所有同學都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拒絕了！
姜眠竟然當着全班的面，這麼幹脆利落地拒絕了學神陸廷軒！而且那語氣，就像是在驅趕一只煩人的蒼蠅！
陸廷軒的臉頰，第一次泛起了一絲薄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窘的。
他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在人前如此下不來台。那句"你明白嗎"直戳他高傲的自尊，字字扎心。他默默地收回手，緊緊攥着那本習題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着那個低着頭、專注看書的女孩，心中那名爲“動搖”的裂痕，在此刻，又擴大了幾分。
他不僅判斷錯了她的才華，似乎……也完全判斷錯了她的性格。
……
放學鈴聲打響。
學校後門的小巷裏。
周燃今天逃課出去上網，並未知其今天班級裏發生的事。
他嘴裏正叼着一根沒點燃的煙，靠在牆上，聽着小弟匯報今天在班級教室外“偷聽”來的戰況。
“……然後姜眠就那麼跟陸廷軒說了！臥槽，燃哥你是沒看見，陸廷軒那張臉，當時就綠了！太他媽解氣了！”黃毛模仿着姜眠的語氣，說得口沫橫飛。
周燃聽完，把嘴裏的煙拿下來，夾在指間，低低地笑了起來。
“幹得漂亮。”
他能想象到陸廷軒那個裝模作樣的優等生，吃癟時的精彩表情。
就在這時，巷口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是陳薇身邊那幾個跟班，以王玲爲首。她們正對着不遠處獨自走來的姜眠指指點點，眼神裏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怨毒和嫉妒。
“就是她！害得薇薇這兩天連學都上不了了！”
“一個學渣而已，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拽什麼拽！”
她們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被巷子裏的周燃聽見。
周燃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將煙往地上一扔，用腳尖碾滅，然後邁開長腿，直接走出了巷子，不偏不倚地擋在了那幾個女生和姜眠之間。
“背後說人壞話，很有意思是嗎？”他雙手插兜，桃花眼微微眯起，那股子屬於校霸的痞壞和壓迫感，瞬間撲面而來。
王玲等人嚇了一跳，看到是周燃，臉色頓時煞白。
“周……周燃，我們沒……”
“沒說什麼？”周燃冷笑一聲，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她們的臉，“要不要我把你們剛才的話，一字不差地重復一遍？”
幾個女生嚇得渾身發抖，連連擺手：“不……不用了，我們錯了！我們馬上走！”
說完，屁滾尿流地跑了。
周燃這才滿意地轉過身，看向身後一臉平靜的姜眠。
他揚起一個自以爲很帥的笑容，語帶邀功地說道：“喂，‘大畫家’，我幫你解決了幾個小麻煩，不打算表示一下？”
他以爲，自己這番“英雄救美”的行爲，怎麼也能換來對方一個不一樣的眼神。
然而，姜眠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片刻後，她開口，語氣毫無波瀾：“第一，我不需要你幫忙。第二，如果你真的想幫忙，就請你和你的朋友們，以後離我遠一點。”
說完，她繞過僵在原地的周燃，徑直朝前走去，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
周燃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個纖細卻孤傲的背影越走越遠，心中升起了一股強烈的、“驚疑”的情緒。
不怕他？不謝他？還嫌他煩？
這和他劇本裏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個姜眠，到底是個什麼構造？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簡直比他見過的所有硬茬，還要難搞一百倍。
可偏偏是這樣，才更讓他……該死的上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