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拙眼前一黑,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異聲響,想呼救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起來,手中的信紙飄然落地。
“太醫令!”
“張太醫!”
官署衆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
下一刻,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張守拙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紅潤轉爲駭人的青黑,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黑線在瘋狂蠕動!
他雙眼暴突,布滿血絲,瞳孔瞬間散大,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劇烈地痙攣着癱軟下去,身體撞擊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倒地的身軀竟在短短兩三息之內,開始不自然地微微蜷縮,嘴角溢出帶着惡臭的黑血,顯然已當場氣絕!
“毒!是劇毒!”
“快!快封鎖這裏!”
“叫人啊!”
現場瞬間炸開了鍋!
驚呼聲、尖叫聲響成一片。
王炳文離得最近,嚇得急忙屏住呼吸,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面無人色地看着張守拙迅速變得猙獰可怖的屍體,渾身抖如篩糠。
其他醫官也是驚駭欲絕,有人想要上前施救,卻被那恐怖的死狀嚇退,無人敢靠近。
這時,才有人戰戰兢兢地用銀針挑開那封掉落在地、沾染了少許黑血的信紙。
紙頁展開,上面只有兩個濃墨寫就、筆力透紙、充滿了無盡嘲諷與殺意的大字:
——庸醫!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皇城。
尚藥局奉御孫懷瑾與負責皇城治安的不良帥幾乎同時趕到。
不良帥趙知節是個面容冷峻的中年漢子,背後橫着一柄環首刀,他立刻下令封鎖太醫署,控制所有在場人員。
孫懷瑾則快步上前,俯身查驗屍體。
這活兒本該京兆府仵作來幹,可既然尚藥局五品奉御在場,自然沒人跟他搶,這位藥王親傳、專司皇室安康的御醫之首親自驗屍,顯然更有說服力。
孫懷瑾俯身,面色極其凝重。
他翻看張守拙暴突的雙眼、青紫的面色,尤其撕信的指尖那細微的異樣色澤,越看心中越驚駭。
“孫奉御,可能看出端倪?”趙知節沉聲問道。
孫懷瑾屏息查看信封,緩緩直起身,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毒源應該就在這信封之上,凶手算計精準,利用撕信的動作使毒素散出,通過口鼻微量吸入……如此烈性,如此詭譎的下毒方式……當真聞所未聞!當世只怕唯有寥寥幾種五階劇毒可以做到!”
“五階?”
趙知節一驚,脫口而出:“五階劇毒已媲美少林大還丹,堪稱毒中聖品!張太醫令這是得罪了何方神聖?”
孫懷瑾搖了搖頭,指着屍體:“毒性直攻心脈與中樞,瞬息斃命,且……下毒手法精妙入微,用量計算恰到好處,幾乎未曾外泄,絕非等閒啊!”
趙知節沉吟片刻,追問道:““奉御可能斷定是何毒物?”
孫懷瑾腦中立刻閃過幾種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奇毒,可是都跟眼前的死狀對不上,而且就算是最可怕的劇毒,也斷沒有吸入一丁點就能讓人瞬間斃命的!
這不符合常理!
孫懷瑾目光掃過紙上“庸醫”二字,只覺得刺眼、憤怒。
他深吸一口氣,對不良帥道:“趙帥,此案非同小可。凶手手握之毒,其性之烈、其效之詭,實乃下官生平僅見,絕非市井可得!如今連毒物本身都難以辨明,追查來源更是大海撈針,此路暫且難通。”
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當務之急,必須雙管齊下。其一,那送信之人是唯一的線索,務必傾力追查其來歷蹤跡。其二,要徹查張守拙近三個月來的所有行蹤,凡他接觸過的病患、結交的江湖人士,一個都不能放過,這‘庸醫’二字,分明就是仇殺的鐵證!”
趙知節若有所思,剛要說話,忽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非也~”
孫懷瑾一愣,轉頭看去,只見不良人中,一個容貌妍麗、梳着高馬尾的少女,漫不經心地邊吃糕點邊說道:“查送信的人先放一邊,第二條根本不可能。聽聞孫奉御與張太醫令師出同門……您這位同門什麼貨色,你自己不清楚嗎?”
孫懷瑾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趙知節一陣頭疼,怒道:“明霄,休得胡言!”
“我可沒有胡說哦。”
少女晏明霄笑道:“來的路上,大概問了幾個人,也看了這位張太醫的案卷。此人交遊廣闊,尤其喜好私下接診斂財,其中不乏江湖異士、權貴門客,偏偏醫術尋常,單只因醫術交惡者,就有七八人!”
“半月前,梁王府客卿‘毒手閻羅’練功走火入魔,經脈受損,張守拙爲其診治,非但未能緩解,反而使其傷勢加重,險些武功盡廢,毒手閻羅乃用毒大家,性情乖戾,曾當衆斥張守拙爲‘庸醫’,揚言報復;”
“還有兵部尚書宗楚客門下‘血菩提’,月前其子與人爭鬥,身中奇毒,張守拙未能辨出毒性,延誤救治,雖保得住性命卻落下了病根,血菩提同樣不滿。還有偃月堂……”
“夠了!”
孫懷瑾一聲大喝,臉色鐵青,先天罡氣爆發,戟指怒道:“你什麼意思!”
晏明霄半點不怕,同樣爆發真氣,氣勢竟不落分毫,顯然師承不凡,天資過人,冷聲道:“我只是告訴你!真按如此追查,牽扯甚廣,從王府客卿、朝中重臣到江湖悍匪,個個都有嫌疑,查起來阻力重重,且信封是被人以綿力從西市方向投入署內,西市龍蛇混雜,胡商、江湖人、各方勢力眼線衆多,更是難以追查,此路不通……”
她面色冰冷:“而且,沒必要查三個月內的仇家,以這些人的手段,報仇絕沒有隔夜!同理,手握如此劇毒的人,也斷不會拖延太久!殺他的人,更可能是這幾天結的新仇!孫奉御,張太醫令死前從你的奉御值房出來的,你真沒有線索嗎?!”
少女話音落下,整個太醫署正堂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孫懷瑾身上。
孫懷瑾臉色愈發難看,陰惻惻道:“你是在暗示本官包庇凶手?”
“下官不敢。”
晏明霄嘴上說着不敢,語氣卻毫無敬意,“只是提醒孫奉御,既然要查新仇,就該提供有效線索,而非含糊其辭……下官這也是爲了盡快抓捕元凶,爲令師弟討回公道……”
孫懷瑾眼中寒光一閃,被她這番連消帶打、暗指他辦案不清的話徹底激怒,突然冷笑打斷:“好!既然你要查新仇,本官倒想起一人——公主府新任典藥,陸長風!”
此言一出,滿場譁然!
趙知節皺眉:“陸長風?可是治好薛公子那位?孫奉御,此言可有依據?”
“依據?”
孫懷瑾袖袍一拂,冷聲道:“今日在璇璣閣,張守拙與陸長風當衆沖突,武縣主可爲見證!此子醫術詭異,來歷不明,入府不過兩日,就敢在靈樞院清洗異己!張守拙前腳與他沖突,後腳便中毒身亡,天下哪有這般巧合!線索給了,你們,敢入府搜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