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劫火熄滅後的死寂,如同粘稠的冰水,灌滿了每一寸空間。葉塵癱在冰冷的岩石上,焦黑的骨骼框架發出細微的呻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着全身暗青色骨基深處傳來的、如同億萬根鋼針反復穿刺的劇痛。劫火焚煉剝離了大部分污染熵流,卻也如同刮骨鋼刀,將他的血肉、神經、感官都一同焚盡。此刻的他,更像一具被粗暴修復、勉強維持運轉的骸骨傀儡。

識海中,冰冷的系統提示如同壞掉的鍾表,艱難地跳動:

【…生命本源流失…倒計時:48小時17分…】

【…靈魂損傷度:79%…修復速率:0.0001%/小時…】

【…星骸骨基(初級重塑)狀態穩定…熵流污染抗性:15%…】

倒計時無聲流逝,每一秒都如同敲在靈魂深處的喪鍾。他艱難地轉動着只剩下骨骼的頭顱,空洞的眼眶(眼球早已焚毀)深處,兩點微弱的精神幽芒艱難地聚焦在不遠處。

蘇璃。她依舊躺在那裏,如同冰封的玉雕。灰敗的臉色沒有絲毫好轉,只有胸口那極其微弱、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的起伏,證明着契約鏈接另一端那絲微弱的生機尚存。那本浸透了兩人血液的《古葬紀年·殘篇》,緊貼着她冰冷的手腕,書頁邊緣黯淡的契約符文,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維系着這條脆弱的生命通道。

葉塵那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右臂,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抬起。覆蓋手臂的暗青色骨紋流淌着冰冷的光澤。指尖顫抖着,指向蘇璃的方向。一股微弱卻精純的、源自淬煉後星骸骨基的冰冷生命力,順着無形的契約鏈接,如同涓涓細流,極其緩慢地流淌過去,注入蘇璃那如同冰封般沉寂的軀體。

維系。這是唯一的生路。契約的另一端若斷,他體內蟄伏的黑月熵流核心將瞬間反噬,連同他殘存的生命一起拖入永恒的寂滅。

就在這死寂的維系中——

沙…沙…沙…

吱嘎…吱嘎…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聲,再次從遠處崩塌的岩層縫隙中傳來!這一次,聲音更加清晰,更加密集!如同無數冰冷的節肢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刮擦!帶着一種令人窒息的貪婪和冰冷殺意!

聲音的來源……不止一處!左側、右側、甚至……頭頂上方那片倒懸着巨大石錐的陰影穹頂!

葉塵那兩點精神幽芒猛地收縮!骨骼深處傳來本能的戰栗!深淵的獵食者!它們被劫火爆發和殘留的血腥氣息吸引而來!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群!

他試圖調動體內殘存的力量,覆蓋骨基的暗青紋路微微亮起,但隨即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和空虛感!劫火淬煉後的骨基雖然堅韌,但力量源泉——生命本源和靈魂之力——都已瀕臨枯竭!強行催動,只會加速崩潰!

【…檢測到高密度生命體接近…能量屬性:陰寒/腐朽/群體意識…威脅等級:高…】

【…宿主當前狀態:無法進行有效物理對抗…規避建議:…無…】

冰冷的系統提示如同最後的判決。規避?在這無處可逃的深淵絕地?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葉塵殘存的意識。難道剛剛熬過焚身之劫,就要淪爲這些地底怪物的食糧?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着一種奇異安撫力量的冰涼波動,再次從他緊貼胸骨的《古葬紀年·殘篇》中滲透出來!這一次,波動並非指引劫火路徑,而是……指向了那些正在逼近的、散發着陰寒腐朽氣息的生命體!

緊接着,一段更加晦澀、仿佛由無數瀕死生靈哀嚎凝結成的經文碎片,猛地沖入他混亂的識海!

“……深淵噬骨,萬靈哀歌……引死寂爲引,納亡魂爲薪……鑄不滅骨,吞幽冥氣……”

【…檢測到未知高維功法殘篇(續)…規則匹配度:21.3%…】

【…核心關鍵詞:噬骨…納魂…鑄骨…】

【…強制解析…嚐試適配當前環境威脅及宿主狀態…】

冰冷的系統邏輯瘋狂運轉!葉塵殘存的意識如同被投入冰水,瞬間捕捉到了這經文碎片中蘊含的……一線極其殘酷卻也可能是唯一生機的路徑!

噬骨?納魂?鑄骨?

這些正在逼近的深淵怪物……它們本身,不就是由最精純的陰寒死氣和腐朽生命精華構成的嗎?!

一個瘋狂到極致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絕望的陰霾!

既然無法對抗,那就……吞噬它們!以這些深淵怪物爲“薪柴”,補充自己枯竭的生命本源!修復殘破的骨基!甚至……嚐試煉化它們的陰寒死氣,融入自身星骸骨基!

以戰養戰!以死求生!

念頭升起的瞬間,識海中那冰冷的系統似乎也找到了唯一的“最優解”,所有殘餘的計算力瞬間聚焦!

【…啓動‘星骸古體’次級規則碎片:噬骨熔爐(殘)…】

【…構建能量吸收路徑…目標:深淵生命體…核心屬性:陰寒/腐朽…】

【…強制激活契約鏈接輔助通道…目標載體:蘇璃(瀕死)…功能:生命本源過濾/熵流緩沖…】

嗡!

覆蓋葉塵全身的暗青色骨紋驟然亮起!這一次的光芒不再冰冷,反而透出一種詭異的、如同飢餓凶獸般的貪婪!他胸前那片被暗紅色薄膜覆蓋的黑暗空洞,如同感應到了“食物”的靠近,極其微弱地……搏動了一下!

幾乎在同一時刻!

嗤啦——!

左側最近的一處岩壁陰影猛地炸開!一道灰白色的、如同巨大蠕蟲般的影子,裹挾着刺鼻的腥風和無數飛濺的碎石,猛地彈射而出!它沒有眼睛,前端只有一張布滿螺旋利齒的、如同粉碎機般的口器!目標直指癱在地上的葉塵!速度快如閃電!

【…目標鎖定:腐骨沙蟲(幼體)…能量強度:低…威脅:中…】

【…噬骨熔爐啓動!…能量吸收路徑構建完成!…】

葉塵沒有閃避!也無法閃避!在那布滿利齒的口器即將吞噬他頭顱的瞬間,他僅存的意志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驅動覆蓋頭骨的暗青骨紋!

嗡!

一股微弱卻極其凝練的吞噬吸力,以他頭顱爲中心猛地爆發!目標並非沙蟲的物理攻擊,而是……它體內那團散發着陰寒腐朽氣息的生命核心!

噗!

腐骨沙蟲那巨大的口器狠狠撞在葉塵的頭骨上!堅硬的骨甲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幾片細小的骨屑被崩飛!但預想中的咬碎吞噬並未發生!

沙蟲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它那灰白色的表皮劇烈地蠕動起來!一股無形的力量穿透了它的甲殼,如同無數根冰冷的吸管,狠狠扎入了它體內那團渾濁的、由陰寒死氣和腐朽生命精華構成的核心!

“嘶——!”沙蟲發出一聲尖銳痛苦的嘶鳴!身體瘋狂地扭動掙扎!試圖擺脫這股詭異的吸力!但那股吸力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鎖定了它的生命核心!

精純的陰寒死氣混合着腐朽的生命精華,如同被抽水泵強行抽取的泥漿,順着無形的通道,瘋狂地涌入葉塵的頭骨!

冰冷!劇痛!混雜着腐朽的惡念!

這股能量粗暴地沖入葉塵體內,瞬間點燃了蟄伏的黑月熵流和星骸骨基的冰冷秩序!沖突再起!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殘存的意識!

【…檢測到高濃度陰寒能量注入!…熵流污染風險:高!…】

【…啓動契約鏈接輔助通道!…能量分流!…熵流緩沖!…】

嗡!

一直維系着蘇璃微弱生機的契約鏈接,此刻猛地變成了另一條通道!涌入葉塵體內的陰寒死氣和腐朽精華,有超過一半被強行分流,順着鏈接沖入了蘇璃瀕死的軀體!

“呃——!”

蘇璃那如同冰封的身體猛地一顫!皮膚下瞬間鼓起無數細小的、如同活物般的凸起!灰敗的臉色涌上一股極其不正常的、如同屍斑般的暗青色!她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口鼻間溢出混合着冰晶和暗綠色粘液的泡沫!本就微弱的心跳驟然變得狂亂而微弱,仿佛隨時會炸開!

這絕非救治!這是將劇毒的“燃料”強行灌入一個更加脆弱的熔爐!

【…目標載體生命體征急劇惡化!…崩潰風險:99%!…】

【…強制啓動‘噬骨熔爐’次級規則:熵流淬煉!…以目標載體爲次級熔爐!…初步過濾陰寒雜質!…】

冰冷的系統邏輯如同最殘酷的暴君!它利用蘇璃瀕死的身體作爲緩沖和初步過濾的“熔爐”!涌入她體內的陰寒死氣和腐朽精華,在她那被星痕印記(雖然破碎)和契約之力勉強維持的軀體內,被強行攪動、沖突、湮滅掉一部分最狂暴、最污穢的雜質!剩餘的、相對“溫和”一些的能量,再被重新導引回葉塵體內,供“噬骨熔爐”吸收煉化!

噗嗤!

葉塵的頭骨上,被沙蟲口器撞擊的部位,暗青色的骨紋在吸收了部分過濾後的能量後,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了一絲!裂痕變淺!骨質的密度似乎也提升了一線!

而代價是——

蘇璃的身體在劇毒能量的沖擊下,如同被狂風蹂躪的破布娃娃,每一次抽搐都伴隨着骨骼細微的斷裂聲!她手腕上那本《古葬紀年》散發的契約光芒,在劇烈的能量沖刷下瘋狂閃爍,如同即將熄滅的燈泡!

“嘶——!”

腐骨沙蟲的掙扎越來越微弱,體內生命精華被瘋狂抽取,灰白色的身軀迅速幹癟下去,最終如同被抽空的皮囊,軟塌塌地掛在葉塵的頭骨上,再無生息。

【…腐骨沙蟲(幼體)吞噬完成…】

【…吸收陰寒死氣:0.3單位…腐朽生命精華:0.5單位…】

【…星骸骨基修復度:+0.8%…生命本源流失速率減緩:0.0005單位/秒…】

【…目標載體(蘇璃)生命本源流失加劇!…熵流污染加深!…星痕印記破碎度:+3%…】

冰冷的提示如同蘸血的刻刀。葉塵那兩點精神幽芒劇烈地閃爍着,望向蘇璃那在痛苦中抽搐、氣息更加微弱的身影。

吞噬……以她的痛苦和加速死亡爲代價……換取自己片刻的喘息和修復……

深淵的黑暗中,更多的爬行聲、摩擦聲、低沉的嘶吼聲,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無數雙貪婪冰冷的眼睛,在陰影中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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