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向來對周遭的人際互動缺乏過多興趣,他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事務本身。小組討論開始後,他更多是在聆聽各方觀點,評估其合理性與可行性。蘇曉對林梔“土豆提議”的否定,起初在他聽來,雖然嚴苛,但就事論事而言,確實有其道理,實驗設計需要界定清晰的範圍。
然而,當蘇曉那套“科學性”、“本質差異”的理論如同冰水般潑向林梔時,顧辰的眉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目光從手中的筆尖移開,落到了斜對面的林梔身上。
他看到她原本帶着一絲期待的眼神,在蘇曉條分縷析的“指正”下迅速黯淡下去,像被風吹熄的燭火。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緊緊捏住了攤開在桌面的筆記本頁角,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低下了頭,濃密的睫毛垂下來,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試圖掩蓋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
那不是被說服後的坦然,而是一種……被精準打擊後的無措和隱忍。她沒有反駁,甚至連一句爲自己辯解的話都沒有,只是沉默地承受着那些包裹在“爲你好”、“爲小組好”外衣下的評判。
顧辰的視線又轉向蘇曉。她正侃侃而談,神情篤定,帶着一種智力上的優越感,仿佛站在某個制高點上,俯瞰着需要被“指導”的對象。那種姿態,讓他感到一絲不易察覺的反感。
他想起了初中時,偶爾在籃球場邊看到的那個沉默送水的、有些胖乎乎的女孩。她總是把水放下就迅速退到角落,眼神怯怯的,和此刻這個低着頭、承受着無聲打擊的少女身影,微妙地重疊在了一起。
一種極其淡薄,卻真實存在的情緒,在他素來平靜的心湖裏漾開了一絲漣漪。那或許可以稱之爲……同情,或者,是一種對某種不公的隱約察覺。
就在這時,蘇曉將話題拋給了他,尋求他的認同。顧辰抬眸,目光平靜地掠過蘇曉帶着征詢意味的臉,最終在林梔低垂的頭頂停留了短暫的一瞬。他能感覺到那低垂頭顱下的緊繃。
他沒有直接附和蘇曉,而是用了一個客觀的陳述來模糊焦點,既沒有讓蘇曉完全達到目的,也沒有給林梔造成二次難堪。他看到林梔在他開口後,肩膀幾不可察地放鬆了微不可察的一絲幅度。
而當蘇曉最後對林梔說出那番“語重心長”的總結性說教時,顧辰清晰地看到林梔的耳根迅速泛紅,那是一種混合着羞恥和委屈的反應。她將頭埋得更低了。
顧辰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面前的草稿紙,但筆尖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忽然覺得,蘇曉口中那種絕對的“嚴謹”,在某些時候,似乎也失去了另一種更重要的東西——比如,對他人感受的體察,以及對微小勇氣的一點呵護。
這個叫林梔的女生,似乎總是很容易……被傷害到。而她隱忍的樣子,莫名地,讓他覺得有些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