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鐵站的台階上坐了一夜後，林牧做了一個決定。
在徹底放棄之前，他要再試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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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4日，早上7點**
林牧在地鐵站的洗手間裏簡單洗了把臉。鏡子裏的他，眼睛紅腫，胡茬冒出來，頭發亂糟糟的。
他從背包裏掏出一件相對幹淨的襯衫，在隔間裏換上。用溼紙巾擦了擦皮鞋，又用手梳理了一下頭發。
雖然依然狼狽，但至少看起來還像個要去面試的人。
他打開手機，看到昨晚投出去的幾十份簡歷中，有一個回復：
"您好林牧先生，我們收到了您的簡歷，對您的背景很感興趣。我們公司是一家新興的農業科技公司，正在尋找有理想、有能力的年輕人加入。如果方便，請您今天上午10點來公司面談。地址：天河區XX路XX號。期待與您見面。——綠野科技HR部"
林牧盯着這條消息，心跳加速。
新興農業科技公司...有理想...這些詞，正好擊中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他看了看時間，現在7點15分，離10點還有不到三小時。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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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點50分**
林牧站在一棟嶄新的寫字樓前。
這棟樓和他之前去過的那些老舊寫字樓完全不同——玻璃幕牆反射着陽光，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大堂裏有咖啡廳和書店，還有穿着制服的保安。
林牧整理了一下衣領，深吸一口氣，走進大廳。
電梯很快，很靜，帶着淡淡的香氛味道。林牧看着電梯裏拋光的金屬壁面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昨晚他還在地鐵站過夜，今天就來到了這樣高檔的地方面試。
命運的轉折，有時候就是這麼突然。
18樓，電梯門打開。
入眼的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前台，牆上用金色的字寫着："綠野生態科技有限公司——讓科技點亮農業"。
前台小姐姐穿着職業套裝，笑容親切："您好，請問您找誰？"
"我...我是來面試的，林牧。"
"林先生是吧，我們HR已經在會議室等您了。請跟我來。"
林牧跟着前台走過一條走廊。兩邊是透明的玻璃牆，可以看到裏面的辦公區——至少有上百個工位，員工們在電腦前工作，牆上掛着大屏幕，顯示着各種數據和圖表。
這...這才是真正的公司啊。
林牧心裏涌起一股希望。
前台把他帶到一間會議室："請稍等，HR馬上就來。桌上有咖啡和茶，請自便。"
林牧坐下，環顧四周。
會議室很大，可以容納至少二十人。中間是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桌上擺着筆記本電腦和投影儀。牆上掛着公司的願景海報："用科技改變農業，讓農民過上更好的生活"。
林牧看着這句話，心裏一陣觸動。
這不正是他的理想嗎？
五分鍾後，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着襯衫西褲，戴着金絲眼鏡，看起來很專業。
"林牧是吧？我是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張偉。"男人伸出手。
林牧連忙站起來，握住對方的手："您好張總。"
"別緊張，坐吧。"張偉笑了笑，在他對面坐下，打開一台筆記本電腦，"我看了你的簡歷，華南農業大學，農業資源與環境專業，985院校，成績不錯。還參與過土壤改良研究項目，很好。"
林牧沒想到對方會這麼仔細地看他的簡歷。他之前遇到的面試官，大多只是掃一眼，問幾個套話，然後就拒絕了。
"謝謝。"
"我先介紹一下我們公司。"張偉轉過電腦，給林牧看PPT，"綠野生態科技成立於2022年，是一家專注於智慧農業和生態農業技術研發的高科技企業。我們的核心團隊來自中科院、農科院，以及海外知名農業科技公司。"
PPT上展示着團隊成員的照片和背景——確實都是博士、碩士，背景很強。
"我們目前有三大業務板塊：第一，智慧農業物聯網系統，已經在全國二十個省份落地；第二，生態循環農業技術，正在推廣中；第三，農業大數據平台，剛剛起步。"
張偉翻到下一頁，是一張業績圖表。
"我們去年的營收是兩千萬，今年目標是五千萬。公司正處於快速發展期，急需優秀人才加入。"
林牧聽得很認真。這些數據、這些項目，聽起來都很靠譜，完全不像那些只會畫餅的公司。
"那...您覺得我適合什麼崗位？"林牧小心地問。
"我看你的專業是土壤和環境，正好我們現在有一個'土壤數字化'項目，需要技術人員參與。"張偉說，"簡單來說，就是通過傳感器和大數據分析，建立全國性的土壤數據庫，爲農業生產提供精準的土壤信息。"
林牧眼睛一亮："土壤數字化？這個項目...聽起來很有意義。"
"確實很有意義。"張偉笑了，"而且這個項目是和農業農村部合作的，有政府支持。你要是加入這個項目，既能發揮專業所長，又能爲國家農業現代化做貢獻。"
林牧的心砰砰直跳。
這...這才是他想要的工作啊！
不是推銷化肥，不是配合銷售忽悠客戶，而是真正做技術、做研發、做有意義的事情！
"那這個崗位的具體工作內容是什麼？"林牧迫不及待地問。
"主要是三方面：一，參與土壤數據采集和分析；二，協助開發土壤數據庫系統；三，爲合作夥伴提供技術支持。"張偉說，"當然，前期可能需要出差，去各地采集土壤樣本。你能接受嗎？"
"能！"林牧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不怕出差，我在大學時就經常去野外采集樣本。"
"很好。"張偉點點頭，"那我們來談談待遇。試用期三個月，月薪6000，轉正後8000起，有五險一金。項目獎金另算，根據項目進展發放。公司提供住宿補貼，每月1000塊。怎麼樣？"
林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試用期6000，轉正8000，還有五險一金，還有住宿補貼？
這待遇，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公司都好！
"我...我沒問題！"林牧激動地說。
"別着急答應。"張偉笑了笑，"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
"請說。"
"你爲什麼想從事農業科技工作？"
這個問題，林牧準備過無數次。但這一次，他決定說實話。
"因爲我覺得，農業是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產業。"林牧看着張偉，認真地說，"我在大學學習的過程中，越來越意識到中國農業面臨的問題：土地退化、農民老齡化、農業技術落後...這些問題如果不解決，會影響到我們每一個人。"
"我想用自己學到的知識，爲改善這些問題做一點貢獻。哪怕只是一點點，我也覺得值得。"
張偉看着他，眼神裏有些東西在閃動。
"很好。"張偉說，"你是我面試過的應屆生裏，少有的真正有理想的人。大部分人都只是想找份工作混口飯吃，但你不一樣。"
林牧有些不好意思："謝謝。"
"那你對這個行業有什麼看法？你覺得智慧農業的未來在哪裏？"
林牧想了想："我覺得，智慧農業的核心是數據和技術。未來的農業，一定是精準的、智能的、可持續的。傳感器、大數據、人工智能，這些技術會讓農業生產效率大幅提高，同時減少對環境的破壞。"
"但技術只是手段，最終目的還是讓農民受益。如果技術成本太高，農民用不起，那一切都是空談。所以我們要做的，是開發出真正適合中國農業現狀的、性價比高的技術。"
張偉聽完，點了點頭。
然後，他合上了電腦。
"林牧，你的專業知識沒問題，理想也很好。"張偉看着他，"但我必須告訴你實話。"
林牧的心突然懸了起來。
"什麼實話？"
張偉嘆了口氣："土壤數字化項目，確實存在。但現在遇到了一些困難。"
"什麼困難？"
"資金問題。"張偉坦誠地說，"這個項目需要大量的前期投入——采集設備、人工成本、數據分析系統...我們原本計劃融資兩千萬，但現在融資遇阻。投資人認爲這個項目周期太長，短期內看不到回報。"
林牧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所以，這個崗位..."
"暫時招不了人。"張偉苦笑，"我今天面試你，其實有些不負責任。因爲就算我覺得你合適，公司現在也沒錢招人。"
林牧愣住了。
"那...那您爲什麼還要面試我？"
張偉沉默了一會兒："因爲我想見見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裏，還有沒有真正想做事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城市。
"林牧，你知道這個行業現在是什麼樣嗎？"張偉說，"到處都是騙子。打着農業科技的旗號，實際上就是賣設備、拿補貼、圈錢跑路。真正想做技術、做研發的，活得都很艱難。"
"我們公司，算是這個行業裏少數還在堅持的。但堅持很難，真的很難。"
林牧聽着這些話，心裏五味雜陳。
"那...那公司會倒閉嗎？"
"不會。"張偉轉過身，"只要我還在，公司就不會倒。但短期內，確實沒法招人。"
他走回桌前，看着林牧。
"我給你一個建議：如果你真的想從事農業科技，先去大一點的公司，積累經驗，學習技術。等你有了足夠的能力，再考慮來創業型公司。"
"你還年輕，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等待上。"
林牧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感覺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剛才還燃起的希望，現在又熄滅了。
"那...如果項目融資成功了呢？"林牧還是忍不住問。
張偉看着他，眼神裏有些欣慰："如果融資成功，我第一個通知你。把你的簡歷留給我，我會好好保存。"
林牧從包裏掏出簡歷，遞過去。
張偉接過，認真地放進文件夾。
"林牧，我最後跟你說句心裏話。"張偉說，"這個社會很現實，理想很難實現。但正因爲難，才值得去做。你有理想，這很好。但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別被現實擊垮。"
"你還年輕，未來還很長。慢慢來。"
林牧站起身，鞠了一躬："謝謝張總，謝謝您跟我說這些。"
"不客氣。"張偉伸出手，"希望我們有機會合作。"
林牧握住他的手，用力搖了搖。
然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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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寫字樓，陽光刺眼。
林牧站在樓下，抬頭看着那棟玻璃幕牆。
他原本以爲，這裏會是他命運轉折的地方。
但最終，還是一場空。
不過，這次不一樣。
這次，他遇到了一個真正懂農業、想做事的人。
雖然沒能得到這份工作，但至少他知道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堅持做有意義的事情。
林牧掏出手機，給張偉發了條信息：
"張總，謝謝您今天的面試。雖然暫時不能加入貴司，但我會記住您說的話。如果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來找您。另外，我想跟您分享一個想法：如果現有的系統改變不了，那我們能不能建立一個新的系統？一個真正爲農業、爲農民服務的系統？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我想試試。如果您感興趣，我們可以聊聊。——林牧"
發送。
林牧不知道張偉會不會回復，也不知道這條信息會帶來什麼結果。
但他至少邁出了第一步——把自己"建立烏托邦"的想法，說給了另一個人聽。
手機震動了一下。
張偉回復了：
"林牧，我很欣賞你的想法。建立新系統確實很難，但不是不可能。如果你真的想做，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我的微信XXX，加我，我們找時間詳聊。——張偉"
林牧看着這條消息，嘴角揚起一個微笑。
雖然這是第十次面試失敗。
但這一次，他收獲了一個可能的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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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