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加了張偉的微信後，沒想到對方當天晚上就主動聯系了他。
"林牧，你現在方便嗎？我們可以聊聊你說的'建立新系統'。"
林牧看着這條消息，心跳加速。
他正坐在一家24小時麥當勞裏，靠着一杯15塊錢的咖啡續命。窗外是深圳的夜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方便。"林牧回復。
幾秒鍾後,張偉發來了語音通話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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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4日，晚上9點**
"林牧，你還在深圳嗎？"張偉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在，在天河。"
"那太好了，我現在也在公司附近。要不要出來見面聊？我請你吃個宵夜。"
林牧猶豫了一下："這麼晚了，會不會打擾您？"
"不會，我正好也想找個人聊聊。"張偉笑了，"說實話，你今天的話讓我很有感觸。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好。"
半小時後，林牧在一家潮汕牛肉火鍋店見到了張偉。
與上午面試時的正式不同，此刻的張偉脫下了西裝外套，卷起袖子，看起來輕鬆了很多。
"點菜吧，別客氣。"張偉把菜單推給林牧。
林牧掃了一眼價格，心裏有些不安。這家店不便宜，隨便點點就是兩三百。
"我...我隨便吃點就好。"
"別省，今天我請客。"張偉看出了他的顧慮，"就當是爲了我自己的好奇心買單。"
林牧點了幾個便宜的菜，張偉又加了幾樣："潮汕火鍋就得吃牛肉，來這個不吃牛肉等於白來。"
等菜的間隙，張偉開口了：
"林牧，我下午一直在想你發的那條消息。'建立新系統'，這四個字很有沖擊力。你能詳細說說嗎？"
林牧組織了一下語言：
"張總，您今天跟我說的那些話，我很有感觸。您說這個行業到處都是騙子，真正想做事的人活得很艱難。我覺得，這不只是農業科技行業的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系統的問題。"
"怎麼說？"
"現在的社會系統，本質上是資本主導的。"林牧說，"企業要融資、要盈利、要給投資人回報。所以哪怕是做農業科技這種需要長期投入的項目，也要面對短期盈利的壓力。"
"就像您說的土壤數字化項目，明明很有意義，但投資人不看好，因爲短期內看不到回報。於是項目就擱置了。"
張偉點點頭："確實如此。"
"但如果換一個系統呢？"林牧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我們建立一個不以資本爲導向的社區，一個以生產和生活爲目的的系統，那這些長期項目就能做下去了。"
"你說的是...共產主義？"張偉試探性地問。
"不是。"林牧搖頭，"我說的不是意識形態，而是一種實際的生活方式。"
他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給張偉看他這幾天做的筆記：
"我研究了很多案例。以色列的基布茲，那是一種集體農莊，成員共同勞動、共同分配，運行了上百年；丹麥的生態村，用可持續的方式生活，實現能源自給、食物自給；瑞士的WIR銀行，發行社區貨幣，在小範圍內流通，運行了九十多年..."
"這些案例說明什麼？說明在資本主義的大系統之外，小範圍的替代性系統是可以存在的。"
張偉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
"那你的想法是什麼？"
"我想建立一個自給自足的社區。"林牧深吸一口氣，說出了他憋在心裏很久的想法，"一個不依賴外部資本、不被市場剝削的地方。我們自己種糧食、養牲畜、發電、制造日用品...盡可能實現自給自足。"
"聽起來像是回到原始社會。"張偉笑了。
"不是原始社會，而是用現代技術實現自給自足。"林牧糾正，"我們不是拒絕技術，而是要讓技術爲人服務，而不是爲資本服務。"
"比如農業，我們可以用溫室大棚、滴灌系統、有機肥，提高產量和效率。比如能源，我們可以用太陽能板、沼氣發電，實現能源自給。比如貨幣，我們可以發行內部流通的社區貨幣，錨定勞動時間，避免通貨膨脹和貧富分化..."
林牧越說越激動，仿佛那個理想中的社區就在眼前。
張偉靜靜地聽着，沒有打斷。
等林牧說完，他沉默了很久。
"林牧，你的想法很大膽。"張偉最終說，"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有多難？"
"我知道很難。"林牧點頭，"但我覺得值得一試。"
"難在哪裏，你清楚嗎？"張偉認真地看着他，"第一，資金。建立這樣一個社區，需要土地、設備、種子、牲畜...前期投入至少幾百萬。你有嗎？"
林牧搖頭。
"第二，人。你需要志同道合的人，而且這些人要有各種技能——農業、工程、醫療、教育...你現在有團隊嗎？"
林牧再次搖頭。
"第三，地點。你要去哪裏建？國內的土地都是國有或集體所有,你很難拿到自主權。去國外？語言、文化、法律風險，你都考慮過嗎？"
"第四，風險。就算你建起來了，怎麼保證不會失敗？歷史上多少烏托邦實驗都失敗了。你憑什麼覺得你能成功？"
張偉一連拋出四個問題，每一個都直擊要害。
林牧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這些問題。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火鍋的水開了，咕嘟咕嘟冒着熱氣。
張偉給林牧夾了幾片牛肉："先吃，別急。"
兩人默默吃了一會兒火鍋。
"林牧，我不是要打擊你。"張偉放下筷子，"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理想和現實之間，有很大的距離。"
"我知道。"林牧低聲說。
"但我欣賞你。"張偉突然話鋒一轉，"因爲你敢想。現在的年輕人，大部分都被現實磨平了棱角，不敢想、不敢做。而你還在思考，還在尋找出路。這很難得。"
林牧抬起頭，看着張偉。
"所以，雖然我覺得你的計劃很難實現，但我願意幫你。"張偉說，"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分享一些資源。但最終能不能做成，還是要看你自己。"
"謝謝。"林牧眼眶有些溼潤。
這是他這一年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我願意幫你"。
"先說資金。"張偉拿出手機，打開計算器，"建立一個基礎的自給自足社區，按你剛才說的規模——假設是五十到一百人——需要多少錢？"
林牧想了想："我還沒算過..."
"那我們現在算。"張偉說，"首先，土地。國內拿不到，那就去國外。東南亞比較合適，土地便宜，氣候適合農業。比如緬國，租一百畝地，一年租金大概十萬人民幣左右。"
林牧記下來。
"然後，農業設施。溫室大棚、滴灌系統、農機具...這部分至少需要五十萬。"
"畜牧養殖，雞舍、豬圈、魚塘，加上種苗，又是二十萬。"
"能源系統，太陽能板、蓄電池、沼氣池，這個比較貴，一百萬打底。"
"基礎設施，房屋、道路、水井、廁所...又是一百萬。"
"再加上日常運營資金、應急資金...總計至少需要四到五百萬。"
張偉報完這個數字，看着林牧："這還是最保守的估算。實際上可能要更多。"
林牧看着手機上密密麻麻的數字，感到一陣眩暈。
四到五百萬...
他現在全部身家只有一千多塊錢。
這個差距，簡直是天文數字。
"別被嚇到。"張偉笑了，"所有偉大的事業，一開始都看起來不可能。關鍵是怎麼開始。"
"怎麼開始？"林牧問。
"第一步，找人。"張偉說，"你需要核心團隊。至少五個人，每個人負責一個領域：農業、工程、醫療、教育、管理。這五個人，是你的創始團隊。"
"第二步，衆籌。五個人,每人湊一百萬，就有五百萬了。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出一百萬，但可以多少湊一些。比如有人拿五十萬，有人拿二十萬，總之先湊個兩三百萬的啓動資金。"
"第三步，選地。去東南亞實地考察，找一塊合適的土地。要考慮氣候、水源、交通、當地政策...這一步很關鍵。"
"第四步，建設。用最快的速度建起基礎設施，實現糧食自給、能源自給。只有自給自足了，才能持續運轉。"
"第五步，擴張。等運行穩定了，再逐步吸納新成員，擴大規模。"
張偉一口氣說完，看着林牧："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很難。但至少有個路徑。"
林牧認真地記下每一個步驟。
"那...找人要找什麼樣的人？"林牧問。
"第一，要有技能。"張偉說，"至少在某一個領域是專業的。第二，要有理想。願意爲了一個更好的生活方式放棄現在的安逸。第三，要有資金。至少能拿出幾十萬的啓動資金。"
"這三點同時滿足的人...恐怕很難找。"林牧苦笑。
"確實難找。"張偉點頭，"但不是沒有。你想想，現在有多少人對現狀不滿？有多少人厭倦了996、內卷、房貸車貸？有多少人想逃離，但不知道往哪裏逃？你要做的，就是給他們一個選項。"
林牧眼睛一亮。
"我可以先從我認識的人裏找。"林牧說，"我有一些大學同學，學農業的、學工程的、學醫的...雖然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願意，但至少可以試試。"
"沒錯。"張偉鼓勵道，"先從熟人開始。跟他們聊聊你的想法,看看有沒有人感興趣。哪怕一開始只有兩三個人,也是好的開始。"
林牧點頭。
"還有，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張偉認真地說，"大部分人會覺得你瘋了。他們會嘲笑你、質疑你、勸你放棄。你要能承受這些。"
"我能。"林牧堅定地說。
他已經承受過太多了。再多一些嘲笑和質疑，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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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結束，已經快十二點了。
張偉堅持買單，還給林牧打包了一些剩菜。
"拿回去當明天的飯吧。"張偉說。
林牧沒有拒絕。他知道，這點食物對張偉來說不算什麼,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卻能解決明天的午飯。
"林牧，最後跟你說一件事。"張偉在店門口停下腳步，"如果你真的決定做這件事，我可以加入你的團隊。"
林牧愣住了："您...您願意加入？"
"我說的是'如果'。"張偉笑了，"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團隊，湊到了資金，有了具體的計劃，那時候來找我。我可以考慮辭職，和你們一起去建立那個烏托邦。"
"但現在，你還需要證明給我看——證明你不只是在空想，而是真的在行動。"
林牧鄭重地點頭："我會的。"
兩人握手告別。
林牧提着打包的剩菜,走向地鐵站。
雖然前路依然迷茫,但今晚的這場長談,讓他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想法不是瘋狂的空想,而是有可能實現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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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麥當勞(他決定在這裏坐到天亮),林牧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整理今晚的談話內容。
他建了一個新的文檔，標題是：《烏托邦計劃1.0》
第一部分：資金預算
- 土地租金：10萬/年
- 農業設施：50萬
- 畜牧養殖：20萬
- 能源系統：100萬
- 基礎設施：100萬
- 運營資金：50萬
- 應急資金：50萬
- **總計：380萬**
第二部分：團隊構成
- 農業專家（我）
- 工程師（待招募）
- 醫生（待招募）
- 教師（待招募）
- 管理/財務（待招募）
第三部分：實施步驟
1. 招募核心團隊（3個月）
2. 衆籌啓動資金（6個月）
3. 實地考察選址（2個月）
4. 基礎設施建設（6個月）
5. 農業系統啓動（3個月）
6. 實現初步自給（12個月）
第四部分：待解決問題
- 如何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 如何說服他們放棄現在的生活？
- 如何籌集資金？
- 去哪個國家？如何辦理手續？
- 如何應對風險？
林牧寫完這些,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
雖然每一個問題都很難,但至少他現在有了方向。
他不再是那個迷茫、無助、只能被動承受的失業大學生了。
他現在是一個有計劃、有目標、準備主動出擊的行動者。
林牧保存文檔，打開瀏覽器，開始搜索：
"東南亞土地租賃"
"如何在緬國注冊公司"
"太陽能發電系統價格"
"溫室大棚建設成本"
"社區貨幣設計"
...
一整夜,他都在搜索、閱讀、記錄。
窗外的天空,漸漸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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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