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雨林區的所謂“地下黑市”,其實就在那一團如同迷宮般纏繞的巨大榕樹根部。
纜車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停穩。林謊剛踏上那座由溼滑木板和生鏽鐵皮拼湊而成的懸空平台,腳底就傳來一種像是踩在腐肉上的綿軟觸感。
這裏的光線比上層更暗,四周彌漫着一股濃烈的、類似福爾馬林和爛百合混合的刺鼻氣味。
“咳咳……這家夥是住在化糞池裏嗎?”
林謊嫌棄地掏出手帕捂住口鼻,那雙在墨鏡後的狐狸眼迅速掃視着周圍的環境。
平台周圍掛滿了一串串風幹的紫色花苞,而在平台的正中央,一盞慘綠色的煤氣燈正在滋滋燃燒,映照出一個正在忙碌的佝僂身影。
那是一只身穿廉價大衣、眼球突出到幾乎要掉下來的黃鼠狼。
它正蹲在一個裝滿污水的鐵桶前,一邊用那幹枯如雞爪的手指在裏面攪動,一邊發出神經質的嘀咕聲:
“一對、兩對、嘻嘻……還是藍色的眼球最值錢……咦?這顆爛了,真晦氣。”
隨着它的攪動,鐵桶裏浮上來幾顆混濁的、像是玻璃珠一樣的東西。
仔細看去,那赫然是一顆顆剛剛被剜下來不久的眼球。
朱迪的身體猛地僵硬了。作爲擁有極高動態視力的警探,她甚至看清了其中一顆眼球上殘留的神經組織。強烈的惡心感和身爲食草動物對血腥的恐懼瞬間沖上天靈蓋,她下意識地把手按在槍套上,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
“嘿,冷靜。”
林謊極其自然地把手搭在朱迪的頭頂,順勢擼了一把她炸起的耳毛,動作熟練得就像在安撫一只應激的家貓。
“這是別人的生意,只要它沒把那玩意兒塞進你嘴裏,咱們就只是過客。”
林謊的聲音不大,但在空曠寂靜的平台上顯得格外突兀。
“誰?!”
正在數“貨物”的黃鼠狼——威斯頓公爵,像觸電一樣彈了起來。它轉身的動作極其滑稽,那件大得不合身的風衣在空中甩出一個圓弧,露出裏面掛滿了各種玻璃試管和手術刀的內襯。
“又是該死的條子?”
威斯頓看到那一身深藍警服的朱迪,細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毒的光,手已經摸向了懷裏的一把生鏽的手術剪:
“我交過保護費了!牛局長答應過這片區域歸我管!”
它齜着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完全沒有因爲面對警察而感到恐懼,反倒是那種長期處於瘋狂邊緣的歇斯底裏更加明顯。
“別緊張,公爵大人。”
林謊鬆鬆垮垮地站在那裏,並沒有因爲對方的凶相而有絲毫動容。他甚至還有閒心從懷裏掏出那張來自大先生的黑色信封,像是發撲克牌一樣,用兩根手指夾着,對着黃鼠狼晃了晃。
“我是帶着‘那位大人’的誠意來的。”
“比起搜查令,我想你應該更願意看到這上面的火漆印。”
威斯頓那雙暴凸的眼睛瞬間聚焦在了那枚暗紅色的北極熊火漆上。
貪婪與恐懼在它那張扭曲的小臉上交替出現。
“冰……冰川區的那位?”
威斯頓咽了口唾沫,手術剪收了回去,原本佝僂的背似乎變得更彎了,臉上堆起了一種讓人反胃的諂媚笑容,搓着爪子湊了過來:
“哎呀呀,原來是貴客。那只凍死人的老鼩鼱……哦不,尊敬的大先生,居然會讓一只紅毛狐狸來當信使?真是稀奇。”
它伸出溼膩的舌頭舔了舔嘴角,目光貪婪地在林謊那身昂貴的皮毛上掃了一圈:
“那麼,大先生想要什麼?是要那個新研發的‘孢子粉’?還是要這些剛剛摘下來的新鮮眼珠子做收藏?”
“它要花。”
林謊開門見山,收回信封,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菜市場買菜:
“‘白夜花’(午夜嚎叫的變種),我要最新鮮的、帶着根莖的那種。你應該知道規矩,那是爲了那位小姐的婚禮準備的。”
聽到“白夜花”這三個字,威斯頓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它的眼珠子滴流亂轉,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有些僵硬,也有些陰險。
“白夜花啊……那是稀缺貨。”
威斯頓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回那個裝着眼球的鐵桶蓋上,翹起了二郎腿,剛才那股諂媚勁兒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奸商特有的市儈與狡詐:
“雖然大先生的面子很大,但規矩就是規矩。”
它指了指自己那雙凸出的眼睛,又指了指林謊,聲音變得沙啞低沉,帶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想要這種能讓人看見‘極樂世界’的花……必須要付出代價。”
“在這片雨林裏,我們不收錢,錢那是外面那些蠢貨玩的廢紙。”
“我們收……視力。”
威斯頓猛地湊近林謊,那股惡臭的口氣噴在林謊臉上:
“一對白夜花,換一對招子。不管是你的,還是這只兔子的,挖出來放進桶裏,我就給你貨。”
這是一場黑吃黑的博弈。
朱迪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手裏的電擊槍已經快要按捺不住。
這哪裏是做生意,這分明就是要把人做成材料!
一般天選者這時候可能會選擇暴力對抗或者逃跑,但林謊知道,他不能打,也跑不掉。這裏是人家的主場,周圍那些蠢蠢欲動的藤蔓說明了動手的下場。
既然是奸商……
那就用比它更奸的邏輯去打敗它。
林謊沒有表現出任何憤怒或者恐懼。
他甚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充滿了不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眼睛?”
林謊摘下墨鏡,那雙狹長的狐狸眼直視着威斯頓,滿眼都是嘲弄:
“我說公爵,你在下水道待太久,腦子是不是生鏽了?都什麼年代了,還在玩這種原始的以物易物?”
“你那桶裏的爛眼珠子能幹什麼?當彈珠打嗎?”
林謊一邊說着,一邊從那個鼓鼓囊囊的褲兜裏,掏出了之前在廣場上賣冰棍賺來的一厚沓鈔票。
威斯頓剛想嘲諷“錢沒用”,卻突然愣住了。
因爲它聞到了一股極其特殊的味道。
那些鈔票又皺又髒,上面甚至還沾着某種發灰的黏液。
但對於這種長期生活在陰暗裏、靠吞噬情緒爲生的怪談生物來說,那上面的味道……簡直比鮮血還要誘人!
那是幾千只“旅鼠”在瘋狂進食後留下的口水味,是那種極致的、盲目的、被集體意志操控的**“貪婪”與“順從”**的氣息。
在這個崩壞的怪談世界裏,這種高濃度的“負面情緒殘留物”,是比眼球珍貴百倍的“靈魂代幣”。
林謊把那沓鈔票在手裏拍得啪啪作響,像個來自上層社會的暴發戶:
“看清楚了,土包子。”
“這是從那群行屍走肉般的旅鼠手裏收上來的‘香火錢’。”
“每一張上面,都附着着一只倉鼠那想吃又不敢吃的‘欲望’。”
林謊刻意把聲音壓低,用那種蠱惑人心的語調忽悠道:
“你知道這對你們這種‘夜行生物’意味着什麼嗎?這可是最純粹的補品。你那桶眼珠子只能當零食,而這東西……能讓你這身爛毛重新長出光澤。”
他在賭。
賭這個世界的貨幣體系不僅僅是黃金,更有這種不可名狀的“情緒價值”。
果然。
威斯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鼻尖瘋狂聳動,貪婪地嗅着空氣中那股混合了冰棍甜味和旅鼠唾液的“香味”。
它的喉結上下滾動,就像是一只餓了三天的狼聞到了肉味。
林謊說對了。
在規則扭曲的世界裏,肉體廉價,靈魂無價。而這一沓沾滿了“群體欲望”的紙幣,在它眼裏簡直就是金山銀山!
“給……給我……”
威斯頓不由自主地伸出了爪子,像是被催眠了一樣。
“我要!全都給我!”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林謊手腕一翻,將那沓錢舉高,避開了威斯頓肮髒的爪子,眼神冰冷:
“把最好的白夜花拿出來。如果你敢拿那種次品糊弄我……”
林謊微微側身,露出腰間別着的那個冰川區通行證的黑徽章,語氣森然:
“大先生或許不會爲了幾張錢殺你,但我保證,如果它知道你這裏有這麼好的‘補品’卻不肯交易,你那個桶裏馬上就會多出一雙屬於黃鼠狼的眼睛。”
這一套連消帶打,外加高高在上的信息碾壓,直接擊穿了威斯頓的心理防線。
在“高級補品”的誘惑和“大先生”的威脅雙重夾擊下,這只奸商徹底放棄了原本那種陰毒的姿態。
“好!好!你是個懂行的狐狸!”
威斯頓慌亂地轉身,沖向平台角落裏一個被重重鎖鏈纏繞的黑色箱子。
它用那雙發抖的手解開了鎖鏈,打開了蓋子。
一瞬間。
一股妖異的、甚至可以說是致幻的淡藍色光芒從箱子裏綻放出來。
而在那光芒中心。
靜靜地躺着一朵花。
它不是白色,而是一種接近骨灰般的慘白,花瓣脈絡中流動着像是血管一樣的紅色紋路。最恐怖的是,花蕊的最中心,不是花粉……
而是一張正在微微一張一合、發出極細微呼吸聲的……人類嬰兒的嘴。
這根本不是植物。
這是一個活着的“惡胎”。
朱迪在看到那朵花的瞬間,紫色的瞳孔猛地一縮,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炸開了,那種被藥物強行壓制下去的嗜血欲望,在這一刻竟然成倍地翻涌上來。
這花,在呼喚她體內的野獸。
而林謊看着那朵花,墨鏡下的眼神也變得極度凝重。
這哪裏是什麼花藝材料?
這分明就是一切禍亂的根源——寄生種。
“這就是你要的白夜花。”威斯頓捧着那朵花,小心翼翼地遞了過來,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抓向林謊手裏的鈔票。
“成交。”
林謊毫不猶豫地把錢扔了過去,然後不知從哪掏出一塊從大先生家順來的厚重餐巾,隔着布料一把抓住了那朵花。
入手冰涼、滑膩,花瓣下的根莖甚至在他手心裏扭動了一下,像是要鑽進他的血肉裏。
【獲得關鍵劇情道具:白夜花(幼體/未覺醒)】
【警告:長期接觸可能導致san值狂跌或發生不可逆變異,請盡快出手。】
交易完成。
威斯頓抱着那一沓錢,整個人如同吸食了高純度貓薄荷一樣癱軟在地上,發出陶醉的哼哼聲。
林謊沒有停留。
他把那朵該死的花塞進大先生給的黑色信封裏(幸好那信封有某種封印作用),一把拽起神情有些恍惚的朱迪。
“走了,蘿卜頭。”
“我們的活兒還沒完。”
“既然這種花是‘種’出來的……”林謊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那只黃鼠狼背後的深邃雨林。
“那麼這片該死的林子裏,一定還有一個更大的‘花匠’。”
他們剛剛離開平台。
那只還在數錢的威斯頓,突然抬起頭。
它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那雙突出的眼球裏閃過一絲極度詭異的神色。它拿起一顆眼球,塞進了那沓錢中間,然後拿起不知何時出現的對講機,用一種完全不同於剛才癲狂的冷靜語氣匯報道:
“貨放出去了。宿主活性……A級。”
“那個警察兔子快忍不住了……嘻嘻,好戲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