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五點半。
夕陽的餘暉,給整個四合院都鍍上了一層慵懶的金色。
家家戶戶的煙囪裏,都冒起了嫋嫋的炊煙,空氣中彌漫着飯菜的香味和鄰裏間的談笑聲。
江淵搬了個小馬扎,坐在自家門口,手裏捧着一本不知道從哪淘來的舊書,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身邊,圍着幾個正在擇菜、納鞋底的大媽。
“喲,江淵,看書呢?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哈。”一個胖大媽笑着搭話,語氣裏帶着幾分刻意的親近。
自從上次江淵在全院大會上,把三位大爺都懟得啞口無言之後,院裏人對他的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沒人再敢把他當成那個可以隨意欺負的孤兒,反而多了幾分敬畏和討好。
“劉大媽說笑了,閒着也是閒着,隨便翻翻。”江淵從書頁上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
他今天一天都沒出門,就在院裏待着。上午幫東院的李奶奶挑了趟水,下午又幫西院的張大爺修好了吱呀作響的門軸。他表現得像一個懂事、熱心,又有些內向的普通青年。
他需要目擊證人。
越多越好。
他要讓整個四合院的人,都爲他今天的“完美不在場”,提供最堅實的證明。
“哎,江淵,你這孩子就是實誠。”劉大媽滿意地點點頭,八卦之火卻熊熊燃起,“對了,你聽說了沒?咱們廠後勤處的王主任,今天一天都沒來上班呢!”
“是嗎?我倒是沒注意。”江淵的眼中,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
“可不是嘛!”另一個正在納鞋底的王大媽也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可聽說了,那王主任不知道怎麼回事,從昨天開始就鬧肚子,今天早上來上班,喝了口茶,就捂着肚子跑了,一下午都沒見人影!”
江淵心中冷笑。
玻璃粉末,開始起作用了。
那點劑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讓王富貴跑上一天廁所,並且讓他今天的心情,變得煩躁不堪。
一個煩躁的人,注意力,是不會集中的。
江淵低頭,繼續看書,心中卻在冷靜地計算着時間。
五點半。
如果不出意外,那個煩躁了一整天的男人,現在,應該已經到了他最喜歡的那個……釣魚點了。
……
與此同時,遠在幾裏外的郊區小河邊。
王富貴正一臉晦氣地收着魚竿。
“媽的!真是見了鬼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嘴裏罵罵咧咧。
他今天倒黴透了。
先是早上喝了口茶,肚子就跟造反了似的,疼得他死去活來,廁所都跑了七八趟,腿都軟了。下午好不容易緩過來,想着來釣個魚,解解晦氣,結果坐了半天,連個魚毛都沒釣上來,反而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
“真他媽的邪門!”
王富貴越想越煩躁,將手裏的魚竿狠狠地扔進漁具包,解開自行車,準備回家。
他今天唯一的念想,就是趕緊回家,讓他那個小情人李寡婦,給他好好地按按摩,去去火。
他推着自行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像往常一樣,罵罵咧咧地走上了那座橫跨在小河上方的……獨木小橋。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今天的這座橋,和他平時走過的,有什麼不同。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李寡婦那柔軟的身體上。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橋面上,有一根幾乎看不見的、細細的絲線,正在夕陽的餘暉下,閃爍着微不可察的……寒光。
……
四合院裏。
“江淵,你一個大小夥子,老看書也不行啊,也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劉大媽還在熱情地“關心”着。
“就是,我娘家那邊有個侄女,長得那叫一個水靈,要不我給你倆撮合撮合?”王大媽也來勁了。
江淵只是笑着,不置可否。
他的耳朵,卻微微動了動。
他那經過特殊訓練的聽力,捕捉到了一絲從遠處傳來的、極其微弱的、不同尋常的……喧譁聲。
來了。
他心中默念。
……
小橋上。
王富貴推着車,走到了橋的正中央。
他的右腳,像江淵精密計算過的那樣,帶着全身大部分的重量,重重地,踏向了那塊僞裝得完好無損的……第七塊木板!
就在他的腳即將落下的瞬間!
他的左腳腳踝,被那根繃緊的、離地十五厘米的尼龍魚線,精準地、狠狠地,絆了一下!
“哎?!”
王富貴只覺得腳下一緊,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平衡!
他下意識地想穩住身形,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即將落下的右腳上!
這是一次致命的、雪上加霜的重心轉移!
“咔嚓——!”
一聲比昨天賈張氏肋骨斷裂時,還要響亮、還要清脆的木板碎裂聲,驟然響起!
那塊僞裝起來的、腐朽的第七塊木板,再也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超過它承重極限的巨大沖擊力,瞬間從中斷裂!
王富貴的右腳,一下子踩了個空!
“啊——!!!”
一聲短促而又充滿了驚恐的慘叫,劃破了傍晚的寧靜。
王富貴和他那輛嶄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車,一起,從橋面上那個黑乎乎的窟窿裏,掉了下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濺起。
前幾天下過雨,河水很深,也很湍急。
王富貴本就是個旱鴨子,落水之後,更是慌了神。他拼命地在水裏掙扎着,手腳並用地撲騰着,試圖抓住點什麼。
但那輛沉重的自行車,像一個水鬼,死死地纏住了他的腿,將他不斷地往河底拖去。
“救……救命……”
他嗆了好幾口渾濁的河水,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模糊的呼救,便被湍急的河水,卷着,沖向了下遊。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渾濁的河水之中。
河面上,只剩下幾個不斷冒出的氣泡,和一圈圈慢慢散開的漣漪。
……
四合院裏。
遠處的喧譁聲,越來越清晰了。
似乎有人在喊“死人了”、“有人掉河裏了”之類的話。
院裏的幾個大媽,也聽到了動靜,紛紛站起身,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往外望。
“哎,你們聽,外面咋那麼吵呢?”
“好像是河邊那邊傳來的,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江淵也適時地從書本上抬起頭,臉上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迷茫和好奇。
他站起身,也跟着往外望了望,然後,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輕聲地問了一句:
“劉大媽,外面……是出什麼事了?”
他的嘴角,在那一瞬間,勾起了一抹無人察覺的、冰冷的、如同死神般的微笑。
“死人了!快來人啊!王主任掉河裏淹死啦!”
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什麼?王主任淹死了?”
“真的假的?這可不是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