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敲門聲響起,伴隨着霍奶奶溫和的聲音:“西離姑娘,睡了嗎?”
林西離猛地抬起頭,迅速用手背擦去眼角不受控制滲出的淚意,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沒睡,奶奶,請進。”
霍奶奶端着一個木托盤推門進來,托盤上放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粥。
“我看你晚上沒下來吃飯,也沒見你出去,想着你可能沒胃口,或者不方便。”
她將那粥碗小心地放在露台的小幾上,笑容永遠都是那麼慈祥。
“給你煮了碗青菜瘦肉粥,放心,我用的都是無碘鹽。”
白色的米粥,碧綠的菜葉,粉嫩的肉末,簡單卻充滿了用心。
她確實很餓了,可是亂糟糟的心情讓她前面並不想出去吃飯,只是配着礦泉水胡亂地吃完最後在車站買的剩下的兩片吐司。
一個才認識兩天的陌生人,一位民宿的老板,都能細心地察覺到她沒有吃晚飯,記得她不能吃碘,特意爲她煮了這樣一碗粥。
她所謂的血脈至親,她離家三天,音訊全無,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發現,沒有一個人過問。
他們的世界裏,只有即將聯姻的林雪諾和許硯池,早已沒有了她林西離的位置。
這種強烈的對比,像一把鋒利的剖屍刀,精準地刺開她一直抗拒的熱情。
“西離姑娘,你怎麼了?”
霍奶奶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看到她微紅的眼眶和強忍淚意的模樣,心疼地走近一步。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有什麼心事?”
霍奶奶輕輕拍了拍她微微顫抖的肩膀:
“要是心裏難受,不介意的話,可以跟奶奶說說,別憋着。”
“這甲亢啊,說白了跟情緒有很大關系,很多人叫它‘情緒病’。”
“心裏裝着事,不痛快,這病就好得慢。你得學着把心放寬,保持心情舒暢,病才容易恢復。”
這番樸實卻充滿關懷的話語,如同暖流,融化了林西離心湖上最厚的冰層。
她多麼想找一個傾訴的出口,將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痛苦都傾倒出來。
可是,那些豪門恩怨、聯姻恥辱、家族忽視……太過復雜,也太過難堪。
她如何能對一個萍水相逢的老人家啓齒?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沒……沒事。謝謝您,奶奶。”
她看着那碗粥,像是爲了轉移話題,也是爲了維持自己最後一點的自尊,慌忙拿起手機。
“粥多少錢?我付給您。”
霍奶奶立刻佯裝生氣地擺手:“哎喲,一碗粥而已,說什麼錢不錢的,你就別跟奶奶見外了,快趁熱吃了,晚上餓着肚子睡覺對胃不好,也影響休息。”
林西離再也無法說出任何推辭或者用錢來衡量的話。
她低下頭,輕聲說:“……謝謝奶奶。”
“這就對了嘛!”
霍奶奶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那你慢慢吃,吃完早點休息。碗放着明天我上來收就行。”
她又叮囑了幾句注意身體、放寬心之類的話,便體貼地離開了,將安靜的空間還給她。
露台上又只剩下林西離一個人,她端起那碗溫熱的粥吹了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粥煮得軟糯鹹香,吃着吃着,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混入溫熱的粥裏,帶着鹹澀的味道,被她一起咽下。
星空依舊璀璨,晚風依舊溫柔。
也許,就像霍奶奶說的,她真的需要學着放下,學着向前看了。
不是爲了任何人,只是爲了她自己,沒人疼愛她,她應該疼愛自己。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東方天際才透出一點魚肚白,林西離就醒了。
甲亢讓她的身體處於一種異常的興奮狀態,總是睡得不沉,沒被發現的時候她總是以爲壓力太大。
既然醒了,她決定出去跑跑步。
在香江市時,每當感到壓力過大,她也會用跑步來釋放。
小鎮的清晨格外寧靜,空氣清新得帶着甜味,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她換上運動服,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院子裏,霍奶奶似乎還沒起床,一片靜謐。
她按照手機地圖的指引,朝着小鎮後面的田間小路走去。
那裏果然如她所料,有一條用瀝青鋪就的平整小路。
沿着稻田和菜地蜿蜒向前,視野開闊,遠處是籠罩在晨霧中的山巒。
這樣的環境,確實非常適合晨跑。
她做了幾個簡單的熱身動作,正準備開跑。
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從另一條岔路跑了過來,與她打了個照面。
是霍南琛。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運動服,額頭上帶着細密的汗珠。
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但節奏平穩,顯然已經跑了一段時間。
晨光熹微中,他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蓬勃的朝氣。
他也看到了她,腳步放緩了下來。
“跑步?”他率先開口,聲音因爲運動帶着一絲微喘,更加低沉好聽。
林西離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嗯。”
“你目前的情況,不適合進行劇烈運動。”
林西離怔了一下,停下熱身動作,看向他。
“甲亢狀態下,新陳代謝快,心率本身就容易偏快。”
“劇烈運動如跑步,會進一步加重心髒負荷,導致心悸、氣喘,甚至可能引發危險。”
“現階段,建議選擇散步、瑜伽這類溫和的運動方式。”
他的提醒專業而客觀,不帶任何多餘的情緒,卻讓林西離感到臉上微微尷尬。
她確實忽略了這一點,只想着用習慣的方式排解情緒,卻忘了自己的身體已經處在不同的狀態。
“謝謝霍醫生提醒,我知道了。”
霍南琛點了點頭,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那我先走了。”
他說完,便要繼續往前跑。
就在他即將與她擦肩而過時,林西離忽然開口:
“霍醫生。”
霍南琛腳步頓住,側頭看她。
林西離深吸了一口氣,正想開口,又想到正是霍南琛的私人時間,這時候選擇詢問打擾了別人。
“沒事,就是謝謝你剛才的提醒!”
霍南琛微微皺眉,她剛才已經道過謝了。
這時清風吹來,幾縷碎發被風輕輕吹起,不施粉黛的臉龐在晨光下泛着瓷質般的光澤。
那張本就清冷的臉,此刻成了獨一份的破碎感與疏離美,純粹又攝人。
霍南琛別開臉,“嗯”了一聲,便跑開了。
林西離迎着田間小路走了一會兒便選擇回去了,等下再去一趟衛生院。
她回去洗漱一番,下樓吃早餐。
今天早上霍奶奶沒在,是另外一位李阿姨,負責打掃民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