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唇角幾不可察地揚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出更深沉的算計。
其實,除了血脈這層無可替代的優勢,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緣由,深埋在她前世的記憶裏——崔硯清,此人絕非池中之物,他日後位極人臣,會成爲權傾朝野的一朝宰相!
若是能借此機會,提前攀上這棵未來的參天大樹,哪怕只是牽上一絲半縷的關系,來日或許便能借他的勢,獲得難以想象的尊榮和庇護。
即便此計不成,她至少還能握着國公府的家業作爲退路。這分明是一場穩賺不賠的買賣。
“這樣的算計,是陰損可惡了些,”
花鈺婉對着鏡中的自己,語氣淡漠得像是在評價旁人,
“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在這府裏,若不想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就只能先下手爲強。”
銅鏡光滑的鏡面清晰地映出她年輕姣好的面容,唯有那雙眼睛,沉靜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所有的波瀾、恐懼和猶豫都被死死壓在了最深處,只剩下爲達目的不惜一切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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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崔硯清被安置在了國公府內院一處極爲寬敞軒亮的院落裏。這院子坐北朝南,景致開闊,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
他的貼身隨從飛流一邊拿着抹布這裏擦擦,那裏撣撣,一邊忍不住小聲嘟囔抱怨:
“這院子看着大,但布局、用料,哪兒比得上聖上御賜的那座將軍府舒坦自在?公子,咱們什麼時候搬回去啊?住在這兒,總覺得……憋屈。”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窗邊,負手望着院中那棵蒼勁古鬆的崔硯清。
飛揚白了飛流一眼,語氣裏帶着幾分訓誡,更有對時局的清醒認知:
“你當公子不想走?搬回崔家住,是聖上親口暗示的意思。做給誰看?做給那些和前朝牽扯不清、如今還惴惴不安的舊臣勳貴們看!爲的就是彰顯新朝的胸懷,連崔家這樣的前朝重臣之後都能容納且重用,安他們的心。這是大局,哪兒能由着你的性子,說搬回去就搬回去?”
飛流被噎了一下,依舊不服氣地撇撇嘴,聲音低了下去,卻還是忍不住替自家公子抱屈: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可讓公子住在這兒,也太委屈了。若非聖意難違,若非……若非公子母親的遺願,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在這崔家祠堂裏有個名分,公子才不稀罕回這涼薄之地呢!”
他越說越替主子不值,語氣也激動起來:
“當年崔家是怎麼對他們的?如今倒好,眼見公子身上有利可圖,成了陛下跟前的紅人,一個個就又湊上來討好賣乖,嘴臉變得比翻書還快!我看着都惡心。那一大家子人,表面上看着熱情周到,其實骨子裏,誰真把公子當自家人看了?不過是虛情假意,相互利用罷了!”
飛流心直口快,一股腦把心裏的不滿都倒了出來。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飛揚就狠狠皺起了眉頭,立刻給他使了個嚴厲的眼色,示意他閉嘴——這些心裏話大家清楚就好,豈能如此口無遮攔?
一直沉默立於窗前的崔硯清,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他神色未變,只深邃的目光從院中的古鬆緩緩收回,落在自己指節分明的手上,無人能窺見他此刻心中所想。
這崔家,於他而言,從來就不是家,而是另一個需要步步爲營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