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絕望如同實體般纏繞着趙琳,讓她在沙發裏癱坐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的陽光偏移,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斜影。家政王姐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整個房子安靜得可怕,只剩下她一個人粗重而紊亂的呼吸聲。
不行,不能就這麼坐着!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面,掙扎着從那種幾乎要將她壓垮的冰冷和無助中掙脫出來。
他拉黑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不讓朋友告訴她行蹤,但這不代表她就找不到他!公司!他總要上班的!啓航科技是他們倆一手創立的心血,他不可能連公司都不管!
這個念頭像一束微弱的光,照進了她幾乎黑暗的心底。對,去公司!只要到了公司,總能找到他!當着面,他總不能還躲着她、不聽她解釋吧?
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撐着她站起來。她沖進衛生間,用冷水狠狠撲了把臉,試圖洗去臉上的淚痕和憔悴,但鏡子裏那雙紅腫、布滿血絲的眼睛,以及身上那件皺巴巴、還帶着昨夜煙酒氣的紅色連衣裙,無一不在提醒着她昨夜的荒唐和此刻的狼狽。
她顧不上了。匆匆換了一身簡單的職業套裝,甚至來不及化妝,抓起車鑰匙和包就沖出了家門。
一路飛馳,她的心始終懸在嗓子眼,手指緊緊握着方向盤,骨節泛白。她不斷在心裏演練着見到陳陽該說什麼,怎麼道歉,如何解釋張磊的事情,甚至想到了要不要把那個深埋心底的、關於張磊身份的隱秘緣由透露一絲給他……
車子終於停在了啓航科技所在的寫字樓下。她幾乎是跑着沖進電梯,按下樓層鍵。電梯上升的過程中,她對着光可鑑人的電梯門壁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領,努力想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鎮定一些,盡管內心早已翻江倒海。
“叮——”
電梯門打開,公司前台熟悉的環境映入眼簾。她深吸一口氣,盡量維持着平常的步伐走了進去。
前台小姐看到她,立刻站起身,臉上露出職業化的微笑,但那笑容裏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拘謹和小心翼翼。
“趙總早。”
“早。”趙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目光卻已經迫不及待地越過前台,掃向開放式辦公區,尤其是陳陽辦公室的方向,“陳總來了嗎?”
前台小姐的笑容僵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些,帶着點遲疑:“陳總……他今天還沒過來。”她頓了頓,補充道,“早上技術部的王總監過來特意交代了一聲,說陳總……打電話請他暫代技術部的工作,陳總自己……要休一個長假。”
休長假?!
趙琳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驟然失重,直直墜向無底深淵。
他不僅離開了家,連公司也不來了?他甚至已經安排好了工作交接?他這是……真的要徹底從她的生活裏消失嗎?連最後一條可能見面的路,都被他親手堵死了?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剛剛強撐起來的鎮定幾乎崩潰。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小腿在微微發抖。
“哦……好,我知道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幹澀地回應,然後幾乎是憑借着本能,僵硬地朝着自己的總裁辦公室走去。
走廊似乎變得格外漫長。她能感覺到沿途遇到的員工投來的目光,那些目光裏似乎帶着探究、好奇,甚至是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她不敢細看,只能加快腳步。
終於走到辦公室門口,她伸手去推門。
眼角的餘光瞥見門外助理工位上坐着的人——張磊。
他顯然早就來了,正低着頭對着電腦屏幕,但明顯心不在焉,眼圈紅腫,臉色蒼白,一副驚魂未定、徹夜未眠的憔悴樣子。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起頭,看到趙琳,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慌忙站起來,嘴唇囁嚅着,聲音細小又充滿不安:
“趙、趙總……您來了……我……”
趙琳現在滿腦子都是陳休長假的事情,巨大的恐慌和失落感淹沒了她,讓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安撫張磊。她甚至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極其疲憊地、近乎粗暴地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結結巴巴的話。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煩躁和疏離。
推開厚重的辦公室門,閃身進去,然後反手“砰”地一聲將門關上,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視線和可能的聲音。
她背靠着冰涼的門板,仿佛這樣才能支撐住自己幾乎要軟倒的身體。所有的強裝鎮定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呼吸變得急促而困難,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撞擊着肋骨,帶來一陣陣悶痛。
辦公室裏寬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象,但她卻只覺得一片冰冷的昏暗。
他不見了。
真的不見了。
家,回不去了。公司,也不來了。
他用最徹底的方式,將她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電話、微信、支付寶……所有能想到的聯系方式,全部被斬斷。他甚至提前囑咐了朋友不要透露他的行蹤,安排了工作交接,請了長假……
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一個事實——他不是在鬧脾氣,不是在等她低頭道歉,他是真的要和她劃清界限,是真的在實踐他昨晚那句冰冷的“離婚”。
直到這一刻,趙琳才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感受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令人戰栗的恐慌。
這種恐慌,遠比昨晚在KTV面對他的怒火時要強烈百倍、千倍。
昨晚,她雖然害怕,但心底或許還存着一絲僥幸,覺得他只是氣頭上,等他冷靜下來就好了。甚至今天早上在家看到那些空蕩的衣櫃和被剪碎的照片時,她雖然震驚崩潰,但潛意識裏或許還覺得,只要找到他,當面說清楚,就還有挽回的餘地。
可現在,這最後一絲幻想也被徹底打碎了。
他不要她了。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一個懺悔的機會,一個彌補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結婚三年,戀愛七年,整整十年!他們一起經歷過那麼多風風雨雨,一起熬過創業初期的艱難,一起面對過他病危的生死關頭……那麼多的感情,那麼多的羈絆,難道就因爲昨天那樣一個“誤會”,就真的能讓他狠心到這種地步嗎?
她順着門板緩緩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卻依然無法抑制那從靈魂深處透出來的寒冷和顫抖。
她開始無法控制地回想昨晚的每一個細節。
她撒謊時的心虛。
被撞破時的慌亂。
他質問時的憤怒。
她辯解時的蒼白。
孫梅和周婷的煽風點火。
張磊的怯懦和依賴……
一幀幀畫面在她腦海裏飛速閃過,當時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他會理解”的事情,此刻在陳陽如此決絕的回應面前,突然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尖銳,也無比……令人後悔。
她是不是……真的做得太過分了?
這個念頭再一次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帶着千鈞重量,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是不是太忽略他的感受了?太把他的包容和信任當作理所當然的了?是不是太肆無忌憚地踐踏了他的底線了?
她以爲只是一個小小的謊言,一次普通的聚會,一個無心的舉動。
可在他眼裏,或許那是一次次累積的失望,是信任的徹底崩塌,是十年感情被無情嘲弄的證明。
所以,他才會走得如此幹脆,如此不留餘地。
冰冷的淚水再一次無聲地滑落,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委屈和害怕,而是摻雜了濃烈的悔恨和恐慌。
她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