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生的直播間黑屏了,但恐懼沒有。
那種看不見的恐懼就像是那群半透明的飛蟲,順着網線,鑽進了江海市兩千萬人的心裏。
別墅內。
哪怕王烈帶着刑警們沖進了客廳,那些平日裏殺人不眨眼的雇傭兵們依然像是見了鬼一樣,瘋狂地向後退縮,恨不得把身體嵌進牆壁裏。
地板上,張海生還在抽搐。
確切地說,是他的身體還在因爲神經反射而抽搐。他的臉已經塌陷了下去,嘴部變成了一個黑色的空洞,還在往外冒着細微的黑煙——那是毒蟲離體後迅速氧化自毀產生的反應。
這不像是謀殺現場,更像是一場未完成的異種孵化儀式。
“快!救護車!除顫儀!”
王烈雖然明知沒用了,但還是本能地大喊。他想要沖上前,卻被一只強有力的大手猛地拽住了後領,硬生生拖了回來。
“別過去,王隊。”
一個極其冷靜,甚至冷靜得有些冷血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除非你想成爲下一個培養皿。”
王烈回頭,眼神一凝。
不知道什麼時候,別墅大門已經被完全接管了。
那並不是他熟悉的特警或者武警。
那是一群穿着全封閉式黑色防護服、沒有任何標識的人員。他們手裏拿着那種看起來像吸塵器一樣的奇怪儀器,正在對着空氣進行消殺和采樣。
而在王烈身後拽住他的,是一個沒穿防護服,只穿了一件黑色戰術風衣的寸頭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多歲,方臉,左邊眉骨斷了一截,手裏把玩着兩個金屬健身球,眼神卻比手術刀還要鋒利。
“你是誰?警戒線誰讓你進來的?!”
王烈一把甩開對方的手,火氣蹭地就上來了。這案子現在已經成了燙手山芋,但也輪不到不知名的人來插手。
寸頭男人並沒有掏出警官證。
他只是從懷裏摸出一個黑色的證件夾,在王烈面前晃了一下。
那上面既沒有警徽,也沒有國徽,只有一個銀色的、復雜的幾何盾牌標志,下面印着鋼印:【特案組·09】。
“特別案件調查組,秦峰。”
男人收起證件,沒有看王烈,而是徑直走向張海生的屍體,“從現在開始,這片區域,以及這起‘連環殺人案’,由我們接管。市局的人負責外圍封鎖,兩公裏內,禁止任何人出入。”
“特案組?”
王烈愣了一下。他在體制內幹了二十年,聽說過這個部門。那是傳說中專門處理“非自然現象”或者“超能事件”的最高機構,擁有先斬後奏的特權。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上面已經意識到,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報復性投毒,而是一種……超越常理的威脅。
秦峰沒有理會王烈的震驚,他走到張海生面前,沒有戴口罩,僅僅是皺了皺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麼特殊的味道。
“好濃的‘異變’味。”
秦峰低聲自語,他蹲下身,從腰間拔出一把特制的匕首,挑開了張海生早已爛掉的口腔組織。
那裏除了一攤黑色的血水,什麼都沒剩下。那些恐怖的【工蜂】在宿主死亡後,竟然全部自動化成了屍水。
“沒有任何活體樣本殘留……這不僅僅是生物技術。”
秦峰眯起眼睛,手中的金屬球轉得飛快,“這背後有‘靈’的波動。那個所謂的‘醫生’,覺醒了。”
“覺醒?”王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你是說,那個沈安……是異能者?”
“不完全是。”
秦峰站起身,拿出手帕擦了擦匕首,轉過頭看着王烈,“王隊,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復雜。有些人被逼到了絕境,精神力突破了閾值,會打開基因裏的某些鎖。”
“但在我們的檔案裏,這種覺醒者通常只能單純地釋放能量,比如放火、結冰或者力大無窮。像這種能把‘能力’嫁接在生物病毒上,進行精密操控和定時爆發的……”
秦峰的眼神凝重了起來,“這是高智商與變異力量的完美結合。這比單純的殺人機器,要危險一萬倍。”
王烈聽得有些雲裏霧裏,但他聽懂了最核心的意思。
沈安,已經不是他能對付的犯人了。
“那現在怎麼辦?”王烈看了一眼窗外,張海生的死訊雖然被切斷了直播,但顯然瞞不住,“網上已經炸了,全城都在恐慌。”
“恐慌是次要的。”
秦峰冷笑一聲,“重要的是,這只是一次示威。他在告訴我們,不管是法律的盾牌,還是物理的堡壘,在他眼裏都是篩子。”
“嘟——嘟——”
就在這時,秦峰的特制通訊器響了。
他接起來聽了兩秒,臉色瞬間變了。
“你說什麼?趙家在幹什麼?”
“……攔住他們!白癡!現在誰出去就是給病毒當運輸車!!”
秦峰猛地掛斷通訊,轉頭對身後的手下吼道:“第三小隊!立刻跟我去雲頂莊園!趙家那群蠢貨要跑路!”
……
雲頂莊園,趙家。
亂了,徹底亂了。
張海生那個爛掉的舌頭畫面,就像是擊碎趙家心理防線的最後一顆子彈。
什麼固若金湯,什麼只手遮天,在死亡倒計時的“閻王貼”面前,全都是笑話。
“快!把小少爺抱上直升機!”
趙管家此刻哪還有半點紳士風度,他頭發散亂,臉上甚至掛着不知道哪裏蹭來的灰。他正指揮着保鏢,將一箱箱的金條和文件搬上停在草坪上的私人直升機。
“管家,咱們真的要走嗎?老爺還沒回來……”
保姆王淑芬抱着六歲的趙天佑,瑟瑟發抖。她的名字,就在“病危通知書”的第三行。
她是下一個。
她比誰都怕,所以她死死抱着懷裏的趙天佑,就像抱着一塊免死金牌。
“不走等死嗎?!老爺在國外考察,根本回不來!”
趙管家回頭看了一眼那棟金碧輝煌的別墅,眼裏閃過一絲狠毒,“只要小少爺活着,趙家就還在。去港口,轉私人遊艇出公海!那個沈安難道還能讓蟲子飛過太平洋?!”
這是本能的求生欲。
也是極致的傲慢。
哪怕到了這種時候,他依然覺得沈安只是一個有點手段的底層螻蟻,只要脫離了這個環境,那個“瘟疫醫生”就鞭長莫及。
螺旋槳開始旋轉,巨大的氣流壓低了草坪上的青草。
趙天佑被保姆抱進了機艙。小男孩有些害怕地捂着心口,那裏今天一直跳得很快,很快。
“走!起飛!!”
趙管家大吼一聲,抓着扶手就要登機。
“轟!!”
一聲巨響。
不是爆炸。
是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像一頭鋼鐵野獸一樣,直接撞碎了莊園堅固的鐵藝大門,帶着漫天的塵土和火花,漂移橫亙在停機坪前方。
車門打開,秦峰跳了下來。
他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造型誇張的銀色手槍,對着直升機的旋翼下方就是一槍。
“砰!”
特制的電磁幹擾彈瞬間爆開。
直升機的引擎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怪響,原本加速旋轉的螺旋槳像是沒電了一樣,慢慢停了下來。
“誰敢走!!”
秦峰的吼聲蓋過了引擎的餘音。
特案組的人員迅速沖了進來,將飛機團團圍住。
趙管家嚇得腿一軟,差點從舷梯上滾下來。
“你……你們是誰?!我是趙家的管家!這是我們的私人飛機!我要見市長!”
趙管家色厲內荏地叫囂着,習慣性地搬出背後的靠山。
秦峰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揪住趙管家的領子,直接將這個平日裏高高在上的管家提了起來,狠狠摜在草地上。
“啪!”
“市長救不了你。”秦峰冷漠地俯視着他,“特案組辦事,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哪怕動一根手指頭,我就算你妨礙國家安全,當場擊斃。”
趙管家被這股殺氣震懾住了,捂着摔疼的腰,呆呆地看着這群黑衣人。
“爲……爲什麼攔我們?我們在逃命啊!”
“逃命?”
秦峰環視了一圈趙家這群養尊處優的人,“你們要是跑了,這滿城的病毒誰來扛?”
“你以爲那個醫生是在玩過家家嗎?”
“他在養蠱。”
秦峰指着遠處的城市天際線,語氣森寒,“張海生死了,是因爲【工蜂】需要他的血肉孵化。而你們……”
“你們這群人身上,每一個都是那個瘋子預定好的‘毒引子’。”
“把他們押回去!封鎖莊園!一只鳥都不許飛出去!”
秦峰一聲令下。
就在這時。
莊園外,那輛越野車旁,王烈剛下車。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陰雲密布,起風了。
而在這風中,仿佛夾雜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腥甜味。
城市的另一端。
那個高聳入雲的鍾樓頂上。
沈安依然坐在那裏,看着特案組的車隊沖進莊園,看着趙家的直升機熄火。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特案組……這就是所謂的‘上面’來的人嗎?”
他手裏轉動着那根裝有綠色液體的試管,像是搖晃着一杯紅酒。
“來得好。”
他左手拿着對講機,按下通話鍵。
“01號,開始吧。”
沈安的拇指,輕輕壓碎了手裏那顆半生不熟的蘋果。
“現在是,潛伏期結束時間。”
“各位病患,歡迎來到……重症監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