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戰北霆眉峰猛地一蹙,指節在白大褂上攥出幾道褶子。走廊頂燈的光落在他冷硬的側臉上,下頜線繃得像根拉滿的弓弦。
他當然認得那位國醫聖手,只是那老頭十年前出了場醫療事故,從此便把自己關在老宅裏,別說出診,連只蒼蠅都別想從他院裏帶出來。
“那老爺子是有通天的本事。”他聲音沉得像碾過碎石“當年軍區總院治不好的怪病,他搭個脈就能開方子,藥到病除。
”可話鋒一轉,他眼底漫上層寒冰,“但他封針那天放了話,誰再提‘治病’二字,就用他那把手術刀送客。
這些年多少人抱着金磚去求,全被他放出來的狼狗追得滿街跑。”
“狼狗怕什麼呀!”糖糖突然從戰北霆身後鑽出來,羊角辮上的鈴鐺叮當作響。
她仰着肉乎乎的小臉,小胖手攥成拳頭:“糖糖有奧特曼貼紙!貼在身上,狼狗就不敢咬我了!”
她踮着腳拽住戰北霆的褲腿,圓溜溜的眼睛亮得像浸了蜜,“粑粑,我們現在就去找宋老爺爺好好不好,糖糖可以給他cg給她捶背,他肯定會幫三叔叔的!”
戰北霆低頭看她,語氣硬得像塊鐵板:“小孩子懂什麼?那老頭脾氣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臭,你去了也是被扔出來。”
嘴上這麼說,卻不動聲色地把她往身後護走廊風大,別吹着她。
“才不會呢!”糖糖把下巴抬得老高,奶聲奶氣卻透着股執拗,“有人告訴糖糖 只要笑一笑,壞人都會變好人的!三叔叔腳好了,就能陪我堆雪人、放風箏了,宋老爺爺也
戰北霆被她氣笑了,伸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就你能耐。”指尖觸到她軟乎乎的頭發時,力道卻不自覺放輕了。
正說着,手術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戰天應躺在推床上被挪出來,臉色白得像張浸了水的紙,眼神空得能塞下整個冰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瓶,仿佛魂兒早飄到了九霄雲外。
“戰天應!”戰北霆幾步跨過去,聲音炸得像響雷。見對方沒反應,他伸手就在戰天應後腦勺拍了一巴掌,不算重,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你那點出息喂狗了?”
戰天應眼珠終於轉了轉,慢悠悠地挪向他,嗓子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大哥……你把這事告訴爸媽了?”
“他們生你養你,憑什麼不能知道?”戰北霆俯身,居高臨下地睨着他,眼神冷得能凍死人,“難不成你想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清明節對着你的牌位哭?”
“我……我是個廢人了……”戰天應突然激動起來,手背上的針頭都被掙得歪了歪,“這腿廢了,我還能幹嘛?在輪椅上坐一輩子,看着你們忙前忙後伺候我?我活着就是個累贅!死了,你們都能鬆口氣……”
“放屁!”戰北霆厲聲打斷他,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戰家的人啥時候學會自怨自艾了?腿廢了怎麼了?我養你!我戰北霆還沒窮到養不起一個人的地步!用死來逃避,你算什麼男人?”
“我不想拖累……”戰天應眼圈紅了,聲音裏全是哽咽,“你們爲我已經夠累了……”
“啪!”一聲脆響突然炸開。
糖糖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了床邊,小胖手正拍在戰天應手背上。她鼓着腮幫子,像只氣鼓鼓的小河豚,奶聲奶氣卻透着股認真:“三叔叔!你不能說這種話!奶奶說過,家人就是要像黏黏糖一樣黏在一起的,少了誰都不甜了!”
戰天應懵了,盯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不點,滿眼都是茫然。這是誰家的孩子?扎着兩個羊角辮,穿着草莓圖案的小裙子,怎麼還喊他三叔叔?
沒等他問出口,糖糖又扭頭拽住戰北霆的胳膊,仰着小臉撒嬌:“粑粑,你快罵醒三叔叔嘛!告訴他宋老爺爺會幫他的,我們都會幫他的!”
“粑粑?”戰天應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猛地看向戰北霆,“大哥,你……你啥時候有孩子了?”他記得大哥以前最煩小孩,上次親戚家的娃哭鬧,他直接把人拎到了樓道裏,怎麼突然冒出個這麼大的女兒?
戰北霆被問得耳根微紅,卻梗着脖子嘴硬:“怎麼?不行啊?”他故意把糖糖往身前摟了摟,下巴抬得老高,“我女兒,可愛吧?隨我!”眼底那點藏不住的得意,差點沒溢出來。
糖糖卻沒注意這些,她踮着腳夠到戰天應的手,用小胖手輕輕拍了拍:“三叔叔,你別難過哦。糖糖給你講個故事吧,講完你就開心啦。等戰天應反應,她就奶聲奶氣地講起來:“從前有只小兔子,腿受傷了,但是它不放棄,最後……”
走廊裏的消毒水味似乎淡了些,戰北霆看着女兒認真的側臉,又看看戰天應漸漸鬆動的表情,悄悄鬆了口氣。
他知道,這道坎,他們兄弟倆,總能一起跨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