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攻城大軍一次比一次愈加猛烈。
朱軍如嗜血蝗蟲，踩着同伴屍體瘋狂涌上，數量與速度比之前多了數倍。
雲梯被推倒一批又補上一批，被桐油火燒着的人體從半空中掉落，砸到城樓下方，與無數屍體混在一處，又被同伴當成踏腳石踩下去。
趙燁仍舊站在原來的位置。
他看得十分清楚：下午議論他的一個士兵，被血腥激發得悍勇無匹，卷刃的鋼刀連砍數人，倏地一支箭矢射穿他的肩膀，緊接着前方勁風掃過，他的發髻連帶着整片頭皮被生生刮下。
那人霎時間鮮血滿臉，五柄鋼刀齊齊朝着他的腹部、心髒襲來。他躲過三刀，卻被兩刀砍中肩膀，一條手臂從肩膀處齊齊斷掉。
“啊......！”
那人淒慘大叫一聲，卻並未就此倒下，反而大喝一聲：“娘！兒沒法給您送終了！”
喊完便揮刀沖向敵軍，眨眼間便被敵人長刀穿透胸膛，與地上的同袍倒在一處。無數腳印踏過他的身體，他終究成了翼州城樓上的一抹英魂。
費老伍站在皇帝身邊，急得五內如焚，對小皇帝的存在愈發痛恨，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他娘的！他娘的！殺了我這麼多兄弟！姓朱的狗賊！天殺的狗賊！”
“小皇帝！你是不是站着撒尿的爺們！”
“你要是站着尿尿的爺們，現在就隨我下去，砍殺了這幫狗娘養的！”
趙燁的心髒跳得如擂鼓，目光死死盯着青龍山方向——從昨日傍晚到現在，青龍山頂仍舊沒有一點動靜。
“你去不去！”
費老伍的吼聲，幾乎要震碎趙燁的耳膜。
趙燁轉頭，目光毫無溫度地看向他：“費將軍，你是不是很着急殺了朕？”
漫天廝殺聲中，費老伍緊盯着趙燁那張白嫩得像娘們的臉，皇帝的話竟一字不漏全聽進了耳中。
費老伍怔愣着，還沒開口，趙燁便拍上他的肩膀，力道重如千鈞：“別急，朕的腦袋等着你來砍，再等等——朱厚熊絕舍不得發起第三次沖鋒。”
無數人命填下去，天地之間宛如人間煉獄。
第二次沖鋒雖猛烈，持續時間卻不算太久。張崇武守在東南門，兩次敵軍沖鋒都身先士卒的他，嘴角滿是內傷嘔出的血。城門樓在第一次沖鋒停歇時，已被堵上無數巨大石塊。
他站在城樓上，望着城下堆積如山的朱軍屍體，顧不上刺鼻辣眼的臭味，狂放大笑：“哈哈哈......趙雲逸這小子可以啊！”
“糞湯煮沸，房梁釘釘，他娘的咋想出來的！”
東南城門和西南城門一樣，第一次沖鋒全靠硬抗；可第二次沖鋒時，趙雲逸的心腹不顧阻攔，將一盆盆燒得滾開的糞湯對着雲梯上的朱軍往下倒。那熏天的臭味混着朱軍被燙掉皮肉的慘叫聲，別提多解恨了。
更別提，趙雲逸的兵還把燒了一個時辰的桐油罐子裹在棉被裏往城下扔——這法子妙極！扔一個炸一個，方圓幾丈之內絕無活口，炸飛的棉絮四處亂飛，落到哪兒哪兒就是一片火海，根本撲不滅。僅用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徹底扭轉了東城樓的戰局。
另一邊，西南城門被朱軍猛力沖擊，城樓的缺口堵上一個又被撕開一個。梁鋒滿身是傷，幾把刀全砍到卷刃，眼看着一個又一個曾經把酒言歡的兄弟在眼前倒下，他心裏疼得要命。
眼看涌上城樓的朱軍越來越多，幾隊敵軍即將沖下城樓，又被女牆後的士兵艱難反殺，梁鋒終於意識到：再這麼硬抗下去不行！
倏地，他染血的雙眸亮了。
“來人！”
“來人！”
梁鋒想起小皇帝之前的話，嘶聲大喊：“調一隊弓弩手，給老子守住西垛口！對準雲梯射！用火攻巨木的人，在弓弩手掩護下，給老子瞅準了扔！”
不出趙燁所料，朱軍的第二次沖鋒並未持續太久。可僅僅兩個時辰，也足以讓翼州城損失慘重。
“大帥！”
副將看着滿地屍體，焦急道：“天還沒亮，咱們就折了快一萬人，再這麼下去，軍心恐怕不穩啊！”
朱厚熊目光如野獸般銳利，死死盯着火光沖天的翼州城。他總共就二十萬兵力，僅一夜就折損這麼多，怎能不心疼？
當初從涿州擄走小皇帝，他本是想逼趙燁娶自己的女兒，等外孫出生，再想辦法除掉趙燁，擁立新帝登基——屆時，那天地共主的帝王之位還會遠嗎？
可現在......
朱厚熊沉聲道：“傳令下去，半個時辰內停止沖鋒，改陣前致師！”
“我*他奶奶的！”
“可算是退兵了！”
梁鋒暗自慶幸：若不是最後及時想起小皇帝的計策，此時翼州城樓上必定更加慘烈。城樓上依舊鋪滿屍體，但數量已比之前少了太多。他朝上方城樓望了一眼，猛地感覺臉上一溼。
抬手一抹，梁鋒怔然大笑：“哈哈哈......是要下雨了！”晨光熹微，朝霞染紅天邊，翼州城雖仍如人間地獄，他心頭卻忽然一動——
沒準老天真的站在他們這邊！有了皇帝的龍威庇護，他們或許真的能贏！
“費老伍！”
梁鋒大喊一聲：“我瞧這天！是要大捷啊！”
城樓上，幾聲細微的轟隆聲被趙燁精準捕捉，而且聲音傳來的方向並非遙遠天邊，而是翼州城右側的青龍山方向。
“費將軍。”
廝殺聲停歇，周圍安靜了不少。趙燁突然開口，轉頭朝費老伍笑道：“朱厚熊暫時不會發起第三次沖鋒，我們......就要贏了！”
就要贏了......
費老伍心裏打鼓
在西城樓各處走了一圈，梁鋒的話猶在耳側，是小皇帝的計策，叫西城樓扭轉頹勢，減少傷亡，而且東城那邊傳來的消息，趙雲逸雖然人龜縮着，但兩個陰損的法子卻發揮了巨大作用。
對比第一次沖鋒，糞水和房梁狼牙棒，竟叫東城樓穩如泰山。
而且按照他們對趙雲逸的了解，他那個榆木疙瘩腦袋，是必然想不出這樣巧妙絕倫的主意，所以這計策必然是......
瞧着不遠處，白衣下隱隱漏出的明黃身影。
費老伍不禁心頭嘀咕：這小皇帝還真邪門！
同一時間，帶着人扛着二十車火藥、艱難爬了一夜山頭的趙雲逸，在三十幾次試驗後，終於成功引爆火藥，炸開了兩丈深的山體。皇帝說過，青龍山山體龐大，若無天助，即便炸上半個月也炸不毀山頭。
雖然青龍山炸不開，但存在了千百年、比內陸湖還大的青龍泊，卻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