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連的蛻變,並非一蹴而就。秦天的高壓政策和雷厲風行的手段,像一把重錘,不斷敲打着這塊鏽蝕斑駁的鐵胚。
日子在枯燥又艱苦的訓練中一天天過去。校場上的口號聲日漸響亮,士兵們奔跑的步伐從雜亂無章變得整齊有力,雖然依舊有人暗中叫苦不迭,但至少表面上,再也無人敢公開挑戰秦天的權威。
那個被秦天一招放倒的刺頭趙虎,成了訓練最玩命的人之一。他似乎跟秦天杠上了,憋着一股勁想要找回場子,各項訓練都拼盡全力,甚至主動加練。秦天看在眼裏,偶爾會“恰好”路過,指點他一兩招發力技巧或格鬥要領。趙虎先是愕然,隨後眼神復雜,悶頭繼續練,但那股純粹的敵意卻漸漸消退了。
神槍手栓子被秦天單獨拎出來,給了他一支保養得最好的步槍和充足的子彈,不要求他參加所有體能訓練,只要求他每天必須打出足夠的子彈,並記錄風速、距離對彈道的影響。栓子一開始覺得這連長事兒多,但很快,他就沉迷於這種“研究”式的射擊,槍法越發精準刁鑽,看秦天的眼神也帶上了崇拜。
力大無窮的鐵牛則被秦天安排去和孫莽對練摔跤和負重訓練,激發他的凶性,又教導他如何將力量用在刀刃上。憨厚的鐵牛誰都不服,就服能把他摔得七葷八素的孫莽和總能說出讓他力量倍增技巧的秦天。
副連長王振的變化更爲明顯。他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神裏,重新燃起了一點光。他看着校場上汗流浹背卻嗷嗷叫的士兵,看着倉庫裏不再被克扣的糧秣,看着那幾個兵油子漸漸被操練得沒了脾氣甚至開始以連隊爲榮,心中積鬱多年的憋屈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開始主動協助秦天處理軍務,甚至提出了一些切實可行的建議。
秦天並未大包大攬,而是有意識地將一些管理權限下放給王振和孫莽等人,培養他們的領導能力。他深知,一個人再強,也帶不好一支軍隊,他需要可靠的骨幹。
這天夜裏,秦天正在連部借着油燈研究北疆及周邊區域的地圖(陳默私下提供的擴充版),思考着未來可能的出路,門外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
“進來。”
門被推開,是王振。他手裏提着一個小酒壇和一包花生米,臉上帶着些局促。
“連長,還沒歇着?”王振的聲音比往常多了幾分敬意。
“王副連長?有事?”秦天有些意外。
“沒啥大事,就是……睡不着,找您喝兩盅?”王振晃了晃酒壇,“自家釀的土燒,勁兒大,驅驅寒。”
秦天笑了笑,收起地圖:“好啊,正好我也乏了。”
兩人就在簡陋的連部辦公室裏,就着花生米,對着一個小酒盅,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來。土燒酒烈,嗆得人喉嚨發燒,卻也迅速拉近了距離。
幾杯下肚,王振的話匣子打開了。
“連長……說實在的,您剛來那會兒,我以爲您跟以前那幾個一樣,待不了幾天就得滾蛋。”王振帶着醉意,實話實說,“三連這地方,就是個糞坑,誰沾一身騷。上面不待見,弟兄們自己也破罐子破摔。”
秦天抿了口酒,沒說話,靜靜聽着。
“可您不一樣。”王振看着秦天,眼神復雜,“您是真想把這支隊伍帶出來。雖然手段狠了點,弟兄們背後沒少罵娘,但大家心裏都清楚,您是爲了咱們好。能吃上飽飯,能挺直腰杆做人,不用再被別的連隊看不起……這滋味,好久沒有了。”
他嘆了口氣:“我以前也想過改變,但沒用,上面沒人,下面不聽,處處碰壁,心也就涼了。可您……您好像不怕碰壁,也不怕上面的人。”
秦天放下酒盅,笑了笑:“怕有用嗎?他們越不想我們好,我們就越要活出個樣子給他們看。三連不是糞坑,是塊蒙塵的鋼,擦亮了,照樣能殺人。”
王振重重地點了點頭,眼圈有些發紅:“連長,我王振沒啥大本事,但以後您指哪兒,我打哪兒!絕無二話!”
這一晚的談話,讓秦天真正收獲了王振的忠心。這支軍隊的基層軍官,並非全是蠅營狗苟之徒,很多人只是被現實磨平了棱角,只需要一點火星,就能重新點燃。
然而,就在三連內部逐漸凝聚的同時,外部的壓力也接踵而至。
徐明遠得知秦天竟然真的在三連站穩了腳跟,甚至還把後勤處的李振搞得灰頭土臉,越發嫉恨難平。他不敢明着違背父親“磨練”的意圖,但暗中使絆子更加頻繁。
除了繼續在軍需物資上做手腳(雖然被秦天一次次懟回去,但過程惡心人),他還動用了更陰損的招數。
幾天後,北靖城裏開始流傳一些關於秦天的風言風語。
有說他在蒼雲嶺剿匪時私吞了大批匪贓,中飽私囊。
有說他手段殘忍,虐待俘虜,甚至殺良冒功。
更惡毒的是,開始有謠言隱約影射他與少帥夫人張曉虹舊情未斷,甚至暗示他剿匪成功是走了少帥夫人的門路……
這些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在茶樓酒肆、街頭巷尾擴散,極大地損害着秦天剛剛建立起來的聲望。
孫莽氣得哇哇叫,恨不得把散播謠言的人揪出來揍死。連沉穩的王振也面露憂色。
秦天聽到後,卻只是冷笑一聲:“黔驢技窮。”
他並沒有急於出面辯解,那只會越描越黑。他知道這必然是徐明遠的手筆,目的就是搞臭他,讓他即便在軍隊裏立足,也在北靖城失去人心。
但他秦天,從來不是只挨打不還手的人。
幾天後,一次全營的例行操演上。操演結束後,其他連隊的人看着紀律嚴明、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三連,眼神各異,有驚訝,有嫉妒,也有不屑。
幾個明顯是徐明遠狗腿子的軍官,聚在一起,聲音不大不小地“閒聊”:
“嘖,練得再好有什麼用?聽說心思都沒用在正道上。”
“就是,吃空餉喝兵血的人,當然有錢把兵練好了。”
“何止啊,怕是走了什麼歪門邪道,攀上高枝兒了……”
這些話清晰地飄進三連士兵的耳朵裏,許多士兵頓時面露怒色,拳頭攥緊。
秦天卻仿佛沒聽見,他徑直走到那幾位軍官面前,臉上帶着驚訝和誠懇:“王連長,李連長,剛才聽幾位說起吃空餉喝兵血?此事當真?這可是嚴重違反軍紀的大事!”
他聲音洪亮,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那幾位軍官沒想到秦天會直接捅破,一時有些尷尬。
秦天不等他們回答,繼續一臉“正氣凜然”地說道:“我秦天深受大帥信任,委以連長重任,對此等蛀蝕我北靖軍力的敗類深惡痛絕!既然幾位連長掌握了線索,還請務必上報營部,甚至直接呈報督軍府!我秦天願第一個站出來作證,堅決支持徹查!無論涉及到誰,絕不姑息!”
他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大義凜然,直接把那幾位軍官架在了火上烤。他們哪裏真敢去查?誰手下沒點爛賬?他們只是想陰陽怪氣一下秦天,沒想到對方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事情捅到了“違反軍紀”的高度。
幾位軍官頓時臉色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秦天看着他們的窘態,恍然大悟般:“哦——我明白了。原來幾位只是道聽途說,並無實據啊?”
他臉色一沉,語氣陡然嚴厲:“既然如此,還請諸位慎言!我三連將士流血流汗,刻苦訓練,不是爲了聽這些毫無根據的污蔑之詞!軍人之譽,重於性命!誰再敢憑空污我三連清白,毀我弟兄聲譽,休怪我秦天按《軍律》中‘擾亂軍心、誣告同僚’的條款,請他去找軍法處說道說道!”
他目光如刀,掃過那幾位軍官和周圍看熱鬧的人,最後朗聲對三連全體士兵道:“三連的弟兄們!咱們行得正,坐得直!訓練場上見真章,戰場上論英雄!其他的,都是狗屁!聽明白沒有?!”
“明白!!”三連士兵憋了半天的氣,此刻轟然響應,聲震雲霄,氣勢驚人!看向秦天的目光充滿了狂熱和信服!
那幾位挑釁的軍官被噎得啞口無言,在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下,灰溜溜地走了。
經此一役,關於秦天的謠言雖然並未完全消失,但勢頭卻被狠狠刹住了。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這個年輕的連長不僅有能力,有手段,更有一種混不吝的狠勁和急智,不好惹。而三連的凝聚力,經過這次外部壓力的洗禮,反而變得更加堅實。
秦天用一場幹淨利落的反擊,告訴所有人:淬火成鋼的三連,不再是任人拿捏的爛泥。
夜幕再次降臨。秦天獨自一人站在校場上,望着北靖城星星點點的燈火。
他知道,與徐明遠、乃至徐世錚的較量,還遠未結束。但這小小的三連,已初步成爲他在這亂世中立足的第一塊基石。
微光雖弱,足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