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鄉的晨光帶着股子蘋果的甜香，飄進合作社的大院時，張成正蹲在水泥地上，幫着小芳分揀剛從果園摘來的“次果”——這些果子個頭小了點，卻沒壞，正好送去即將投產的番茄醬廠，既不浪費，又能省下原料錢。
“張哥，你看這筐咋樣？”小芳把一筐果子推過來，筐沿沾着新鮮的泥土，“俺挑了半天，就壞了兩個，都扔了。”
張成拿起一個擦了擦，咬了口，酸甜汁水能濺到嘴角：“行，這批次果夠好，送過去王廠長肯定滿意。對了，老周呢？不是說今早去番茄醬廠看設備嗎？”
話音剛落，就見老周騎着三輪車從門口進來，車鬥裏裝着個工具箱，臉上沾着機油，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別提了！那台榨汁機不對勁，俺試了試，榨出來的汁裏全是渣，跟王廠長說的‘精細過濾’差遠了！”
張成心裏咯噔一下——番茄醬廠的設備是上周從縣城“誠信機械”買的二手貨，當時王廠長拍着胸脯說“都是八成新，試過沒問題”，怎麼會出岔子？他剛要說話，就聽見王麗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還帶着朵朵的笑聲。
“你們這是聊啥呢？老遠就聽見老周的嗓門。”王麗手裏提着個布袋子，裏面裝着剛買的面粉和羊肉，“李姐說今早做羊肉面片，讓俺們都去食堂吃。”
朵朵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手裏拿着個紙折的小船：“張叔叔，俺折的小船，等番茄醬廠開工了，俺們能把番茄醬裝在小船上運走嗎？”
張成笑着捏了捏她的臉蛋：“能啊，等咱們的番茄醬賣到外地，就用大卡車裝，比小船還能裝呢。不過現在有個事得解決——番茄醬廠的榨汁機出問題了，榨出來的汁有渣。”
王麗的笑容淡了些，把布袋子遞給迎上來的李姐：“俺們先去食堂，邊吃邊說。李姐，今天的羊肉面片可得多放辣，驅驅寒。”
食堂裏的大鐵灶已經燒得通紅，李姐把羊肉切成小塊，在鍋裏煸炒出香味，再倒上開水，等水沸了，抓起面團在手裏揉了揉，然後“啪”地甩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面片，再切成寬寬的條，下進鍋裏。廚房裏飄着羊肉的香味，混着面片的麥香，勾得人肚子直叫。
村民們陸續進來，李大爺端着個粗瓷碗，坐在桌邊：“聽說番茄醬廠的設備出問題了？俺們還等着開工掙錢呢，可別出岔子。”
老陳也跟着點頭，手裏還攥着個剛烤好的饃：“俺昨天去工地看了，那設備看着就舊，別是買了壞家夥吧？”
張成舀了碗面片，遞給王麗，自己也盛了一碗，就着桌上的醃蘿卜吃了一口——羊肉燉得軟爛，面片勁道，辣乎乎的湯汁順着喉嚨下去，渾身都暖了。“俺們懷疑是設備被人動了手腳，”他放下碗，“那賣家‘誠信機械’，跟之前賣劣質水泥的‘誠信建材’就差倆字，說不定是一夥的。”
王麗喝了口湯，眉頭皺着：“俺上午給王廠長打電話，他說設備是從一個叫‘劉老三’的人手裏收的，劉老三之前跟刀疤一起幹過活。這麼看，肯定是李華文背後的人搞的鬼，想讓咱們的番茄醬廠開不了工。”
“那咋辦？”小芳急了，手裏的筷子都停了，“要是設備用不了，俺們的次果就只能爛在庫裏了，那可是好幾萬斤呢！”
老周放下碗，抹了把嘴：“俺懂點機械，下午俺再去拆開機子看看，說不定就是零件鬆了，緊一緊就好。要是真壞了，俺們再想辦法修。”
吃完飯，一行人往番茄醬廠工地走。工地在東溝村和西坡村之間，是塊平整的空地，幾間廠房已經蓋好了，門口掛着“柳河鄉塬上紅番茄醬廠”的牌子，紅底黃字，看着格外精神。榨汁機放在最裏面的廠房裏，銀色的機身落了層薄灰，旁邊還堆着幾袋白糖和玻璃瓶。
老周打開工具箱，拿出扳手和螺絲刀，蹲在機器旁，先檢查電源，再拆開側面的面板——裏面的過濾篩網歪歪扭扭的，邊緣還被剪斷了幾根鐵絲，難怪榨出來的汁有渣。“你們看，”他指着篩網，“這篩網是被人故意弄壞的，不是自然損壞。”
張成湊過去看，篩網的斷口很整齊，明顯是用鉗子剪的：“肯定是劉老三在賣設備前動的手腳，想讓咱們用不了，再找他買新的，趁機抬價。”
王麗拿出手機，給王廠長打電話：“王廠長，你能聯系上劉老三嗎？他賣的榨汁機篩網被人弄壞了，你讓他過來修，不然俺們就報警了！”
電話那頭的王廠長支支吾吾的：“俺……俺聯系不上他啊，他昨天還跟俺說去鄰市了，現在電話都打不通。王麗同志，要不你們再想想別的辦法，俺這也是小本生意，賠不起啊。”
掛了電話，王麗嘆了口氣：“看來劉老三是跑了，想讓他來修是不可能了。”
“那俺們就自己修！”老周說着，從工具箱裏拿出幾根細鐵絲，“俺先把篩網固定好，再用鐵絲補一補，雖然不如新的好，但湊合用應該沒問題。就是得找塊新的篩網，不然用不了幾天還得壞。”
張成掏出手機，給縣城的五金店打電話，問有沒有合適的篩網。老板說“有是有，就是得等明天才能送過來，今天送貨的車去鄉下了”。
“明天就明天，”張成掛了電話，“老周，你今天先把篩網固定好，能榨多少是多少，明天新篩網到了再換。小芳，你下午用直播跟大家說一聲，咱們的番茄醬廠下周就能試生產，讓大家放心。”
小芳點點頭，拿出手機就開始拍：“家人們好，俺現在在柳河鄉的番茄醬廠，雖然榨汁機有點小問題，但俺們的師傅正在修，下周就能試生產啦，到時候給大家看新鮮的番茄醬怎麼做！”
村民們也沒閒着，有的幫着打掃廠房，有的去合作社拉次果，有的則回家拿玻璃瓶，準備裝試生產的番茄醬。李大爺扛着個麻袋，裏面裝着剛洗幹淨的瓶子：“俺家存了二十多個瓶子，都是以前裝醋的，洗幹淨了正好用。”
老陳也提着個籃子，裏面是自家種的西紅柿：“俺這西紅柿甜，加進去能讓番茄醬更鮮，你們別嫌棄。”
下午的時候，老周終於把篩網固定好了。他接通電，放進幾個蘋果，機器“嗡嗡”地轉起來，紅色的蘋果汁順着出口流出來，雖然還有點小渣，但比之前好多了。“成了！”老周高興地喊，“這樣榨出來的汁，再過濾一遍就能用了！”
大家都圍過來看，有的還用手指蘸了點嚐：“甜！比俺們自己家榨的還甜！”
“等下周試生產，俺們都來幫忙！”
“俺要給俺兒子寄兩瓶，讓他嚐嚐家鄉的味道！”
熱鬧到傍晚，大家才各自回家。張成和王麗留在工地，檢查其他設備——灌裝機、封口機，還好都沒問題。夕陽落在廠房上，把紅色的牌子染得更亮了。
“你說，劉老三會不會還在柳河鄉？”王麗突然問，手裏摸着灌裝機的外殼。
張成搖搖頭：“不好說，不過他肯定跟之前的團夥有關，說不定還會回來搞破壞。咱們得多加小心，晚上讓王所長派個民警在工地守着，別再出什麼事。”
正說着，張成的手機響了，是王所長打來的：“張成，你們在番茄醬廠嗎？剛才有人報警，說在廠附近的草叢裏發現個黑色的包，裏面好像有東西，你們趕緊過來看看！”
兩人趕緊往廠門口跑，王所長已經帶着兩個民警在那裏了，地上放着個黑色的雙肩包，拉鏈沒拉嚴，露出裏面的黑色塑料袋。
“你們離遠點，俺先看看。”王所長說着，戴上手套，慢慢拉開拉鏈——裏面是幾個黑色的塑料袋，打開一看，全是白色的粉末，還有個小瓶子，上面寫着“除草劑”。
“是除草劑！”王麗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們想把除草劑倒進蘋果汁裏，毀了咱們的番茄醬！”
王所長把粉末裝進證物袋：“這肯定是李華文背後的人幹的，還好被村民發現了。俺們已經在周圍布了暗哨，晚上也會派人巡邏，保證工地的安全。”
回到鄉政府時，天已經黑了。王麗要去接朵朵，張成則去食堂幫李姐收拾。李姐正在洗鍋，看見他進來，笑着說：“張同志，今天的面片好吃不？明天俺做揪面片，再加點土豆，更管飽。”
“好吃！比俺媽做的還好吃。”張成接過抹布，幫着擦桌子，“李姐，下周番茄醬廠試生產，到時候可能要麻煩你做午飯，給工人們加加餐。”
“沒問題！”李姐爽快地答應，“俺早就想嚐嚐咱們自己做的番茄醬了，到時候拌面條肯定香。”
晚上，張成坐在宿舍裏，翻看着番茄醬廠的試生產計劃，上面寫着“下周一試生產，預計日產500瓶，每瓶200克”。他想起白天村民們的笑容，想起朵朵說要給兒子寄番茄醬，心裏滿是期待。可一想到那個黑色的包，還有沒抓到的團夥成員，又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他拿出手機，給王麗發了條消息：“朵朵睡了嗎？今天的事別讓她知道，免得她害怕。”
過了一會兒，王麗回復：“睡了，剛才還問番茄醬什麼時候能做好，說要送給幼兒園的老師。張成，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去工地盯着。”
張成回復“好”，放下手機，卻怎麼也睡不着。他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月光，月光灑在黃土塬上，很亮，卻照不進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陰影。
第二天一早，張成剛到工地，就看見小芳跑過來，手裏拿着個信封：“張哥，俺在廠門口發現的，上面沒寫名字，就寫着‘給番茄醬廠的人’。”
張成接過信封，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打開一看，裏面是張打印的紙條，上面寫着：“別以爲修好了設備就能開工，下周試生產那天，會有‘驚喜’等着你們。蛇已經盯上你們了，跑不掉的。”
紙條的右下角，還是那個熟悉的蛇形標記。
張成握緊紙條，心裏一沉——他們果然還沒放棄，還在盯着番茄醬廠。他趕緊給王麗和王所長打電話，讓他們過來商量。
王麗很快就到了，看完紙條，臉色很嚴肅：“他們說的‘驚喜’，肯定是想在試生產那天搞破壞，比如停電、破壞原料，甚至傷人。”
王所長也皺着眉：“俺們已經在周圍加派了人手，可柳河鄉這麼大，想找幾個隱藏的人太難了。要不俺們跟縣公安局申請，再派點警力過來？”
張成搖了搖頭：“試生產是村民們盼了很久的事，不能因爲他們就推遲。咱們得想個辦法，既能順利試生產，又能抓住他們。”
老周突然說：“俺有個主意，俺們可以假裝不知道，正常試生產，然後在廠裏裝幾個隱蔽的攝像頭，再讓民警扮成村民，在周圍埋伏着，只要他們敢來，就一定能抓住。”
“這個主意好！”王麗點頭，“小芳，你到時候繼續直播，就說試生產很順利，引他們出來。”
小芳點點頭：“俺知道了，到時候俺多跟大家互動，讓他們以爲俺們沒防備。”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都在忙着準備試生產。老周換了新的篩網，榨出來的蘋果汁又清又甜；村民們洗好了玻璃瓶，還在瓶身上貼了“塬上紅番茄醬”的標籤；小芳則每天直播，跟大家說試生產的準備情況，評論區裏全是“期待”“想買”的留言。
試生產那天，天剛亮，村民們就來了。有的幫着搬蘋果，有的幫着洗瓶子，有的則在廠房外等着，想看看新鮮的番茄醬怎麼出來。李姐也來了，提着個大桶，裏面是剛做好的揪面片，還帶着熱乎氣：“大家先吃點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張成和王麗站在廠房門口，看着忙碌的村民，心裏既緊張又期待。隱蔽的攝像頭已經裝好了，民警也扮成村民在周圍埋伏着，就等壞人出現。
九點整，試生產開始。老周按下榨汁機的開關，蘋果汁流出來，經過過濾，倒進熬制的大鍋裏，加上白糖和老陳帶來的西紅柿，熬出濃濃的香味。村民們都圍過來看，有的還拿出手機拍照，小芳則在一旁直播：“家人們看，這就是俺們的番茄醬，都是用新鮮的蘋果做的，沒有添加劑，吃着放心！”
就在這時，廠房的燈突然滅了，機器也停了。“怎麼回事？停電了？”有人喊。
張成心裏一緊——來了！他趕緊拿出手機，給埋伏的民警發消息：“目標出現，注意觀察。”
黑暗中，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張成和王麗屏住呼吸，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見兩個黑影溜進廠房，手裏拿着個東西，像是要往熬制的鍋裏倒。
“不許動！”埋伏的民警突然沖出來，打開手電筒，照亮了兩個黑影的臉——是兩個陌生的男人，手裏拿着個小瓶子，裏面裝着白色的粉末。
“把瓶子放下！”民警大喊着，沖上去把兩人按在地上，戴上了手銬。
村民們都圍過來看，有的還拍起了手：“抓住了！終於抓住了！”
“看他們還敢不敢來搞破壞！”
張成走過去，拿起地上的小瓶子，聞了聞，是酸味的：“應該是醋精，倒進去會讓番茄醬變酸，沒法賣了。還好咱們早有準備，沒讓他們得逞。”
王麗鬆了口氣，笑着說：“這下好了，試生產能順利進行了。老周，趕緊看看是不是跳閘了，把電接上。”
老周檢查了一下電閘，是被人故意拉下來的。他把電閘推上去，廠房的燈又亮了，機器也重新轉起來。紅色的番茄醬從灌裝機裏流出來，裝進玻璃瓶，再經過封口，一瓶瓶嶄新的番茄醬就做好了。
村民們都圍過來，有的拿起一瓶看，有的則忍不住打開嚐了嚐：“香！真甜！”
“俺要帶兩瓶回家，晚上拌面條吃！”
“俺要給俺在外地的孫子寄幾瓶，讓他也嚐嚐！”
小芳的直播裏，評論區也炸了：“太厲害了！還抓住了壞人！”
“想買！什麼時候能上架啊？”
“支持柳河鄉！支持塬上紅番茄醬！”
試生產很順利，一天下來，一共做了520瓶番茄醬，都被村民們搶着要了，有的還預定了下周的。晚上，大家在食堂裏慶祝，李姐做了揪面片，還拌上了新鮮的番茄醬，吃得大家贊不絕口。
張成和王麗坐在角落裏，看着熱鬧的場面，臉上都帶着笑容。“沒想到這麼順利，”王麗喝了口飲料，“這下咱們的番茄醬廠算是開起來了。”
“是啊，”張成點頭，“以後村民們又多了條掙錢的路，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
就在這時，張成的手機響了，是縣紀委的趙科長打來的：“張成，我們審了今天抓住的兩個人，他們招了，說背後還有個‘大哥’，叫‘蛇哥’，是這個團夥的頭，之前的李華文、刀疤都是跟着他幹的。這個‘蛇哥’現在就在安和縣，具體在哪還不知道，你們一定要小心，他比李華文還狠。”
掛了電話，張成的笑容僵住了。王麗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張成看着她，小聲說：“他們背後還有個‘蛇哥’，是團夥的頭，現在還在安和縣，沒抓到。”
王麗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食堂裏的笑聲還在繼續，可張成和王麗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他們以爲抓住李華文、刀疤，還有今天的兩個人，事情就結束了，沒想到還有個更大的頭目在暗處。
夜色漸深，村民們陸續散去。張成和王麗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黃土塬上的風有點涼，吹得人心裏發緊。他們知道，雖然番茄醬廠開起來了，但這場鬥爭還沒結束，那個隱藏在暗處的“蛇哥”，隨時可能再來搞破壞。
張成握緊王麗的手，她的手有點涼，卻很堅定。“別擔心，”張成輕聲說，“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有多狠，咱們都不會讓他破壞柳河鄉的好日子。”
王麗點點頭，抬頭看向天上的星星，星星很亮，像是在爲他們加油。可她心裏明白，接下來的路，可能會更難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