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殿內,一如既往的清冷。
裴慕仙端坐於主位,手中拿着一塊絲綢,正一絲不苟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劍。劍身寒光凜冽,映照出她那張同樣冰冷的面容。
已經三天了。
自從那日楚蟬依在她懷中哭得昏天暗地之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裴慕仙心中,早已是煩躁與失望交織。
不過是初戰失利,便一蹶不振。看來,指望她去拿下那個孽徒,已是癡人說夢。
或許……還是得自己親自出手才行。
正當她思緒翻涌之際,殿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白色的身影,靜靜地走了進來。
裴慕仙抬眸望去。
來者正是楚蟬依。
只是,此刻的她,與三日前那個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天塌下來一般的少女,判若兩人。
她依舊是一襲素裙,不施粉黛,但那張精致的小臉上,卻再無半分怯懦與委屈。一雙清澈的眸子,亮得驚人,其中沉澱着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冷靜與通透。
她走到大殿中央,對着裴慕仙斂衽一禮,動作優雅標準,無可挑剔。
“弟子楚蟬依,拜見師尊。”
裴慕仙放下手中的佩劍,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道:“想通了?”
“回稟師尊,弟子不僅想通了,更已明白我爲何會失敗。”
“哦?”
“弟子這三日,將與大師兄接觸的每一個細節,都在腦中反復推演了數百遍。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弟子的失敗,非戰之罪,亦非技之罪。”
“無論是師尊您傳授的《玉女心經》,還是柳師伯私藏的諸多秘典,其核心,都是以情欲爲兵刃,攻伐男修的道心。此法對付天下間九成九的男子,無往不利。”
“但大師兄,恰好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一。”
“他的道心,並非由戒律、苦修或鋼鐵意志築成,而是由一種更爲純粹、也更爲棘手的東西構成——那便是責任與守護。”
“弟子在他眼中,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可以產生情欲的女人,而是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妹妹。這便是他的道心壁壘。”
“所以,當弟子施展《百花軟身功》中最具誘惑的體態時,在他看來,那並非挑逗,而只是小師妹修行不慎的笨拙姿態。”
“在此等關系之下,弟子的一切媚術、一切挑逗,都將變得荒唐而不合時宜。他甚至不必出手抵擋,弟子的攻勢便已自行瓦解。這……才是弟子兵敗如山倒的真正原因!”
原來……是這樣嗎?
是了!是了!
那個孽徒,從小就是這副德行!看到受傷的小動物要救,看到同門被欺負要管,自己當年把他撿回來,他不也是爲了報恩才留下的嗎?
裴慕仙的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發自內心的贊許。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似乎還是小看了這個親手調教出來的弟子。她不僅有完美的理論,更有可怕的復盤與學習能力。
楚蟬依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狡黠的淺笑。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便是要讓他,也讓我們自己明白一個道理——”
“師妹,不是妹妹,是可以下手的。”
“師尊,也不是母親,同樣是可以下手的。”
裴慕仙微微頷首:“不錯,你與本座想到一處去了。”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做呢?”
“弟子,確有一計。”
“此計,名爲破壁。”
“既然無法從外部攻破大師兄的守護之壁,那便讓他自己,心甘情願地將這面壁壘,親手打開一道縫隙。”
“師尊請想,什麼情況下,最能激發大師兄的守護欲?”
“那便是當他所珍視的師妹,受到來自外界的、真實的惡意與欺凌之時。”
“所以第一步,我們需要一個敵人,一個足夠囂張、也足夠愚蠢的敵人,來扮演這個欺凌者的角色。”
“第二步,我將成爲受害者。在某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被這位敵人逼入絕境。屆時,弟子只需衣衫半解、梨花帶雨,發出一聲最無助的呼救……”
“師尊,您說,當大師兄循聲而來,看到自己那柔弱無助的小師妹,正被惡人撕扯着衣衫,欺辱得瑟瑟發抖……他會怎麼做?”
裴慕仙幾乎能立刻想象出那樣的畫面。
以那個孽徒的性子,怕是會當場暴怒,將那惡徒碎屍萬段!
“而當他出手救下弟子,將弟子擁入懷中安撫的那一刻……”
“他懷中抱着的,手上觸碰到的,眼中看到的,便再也不是需要他保護的妹妹了。”
“而是一個……柔軟的、溫熱的、帶着體香的、並且對他毫無防備的……女人。”
裴慕仙看着眼前這個思路清晰、心智遠超常人的小徒弟,心中百感交集。有對自己眼光的得意,有對她成長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種……後生可畏的復雜情緒。
自己還在糾結於用什麼媚藥、穿什麼肚兜時,這丫頭已經將問題的本質看得如此透徹。
“此計甚妙。”
“只是,這欺凌之人,需得恰到好處。既要讓青蓮信以爲真,又不能真正傷了你。縱觀宗門上下,誰能擔此重任?”
話音落下,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下一刻,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那個唯一的名字:
“柳師伯。”
“柳鸞。”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一,柳師伯行事向來隨心所欲,百無禁忌。由她來扮演這個角色,於情於理,大師兄都不會懷疑。”
“不錯。那妖女覬覦青蓮已非一日,借由頭教導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師妹,順勢將青蓮引出,這個動機,天衣無縫。”
“最重要的是,柳師伯修爲高深,於媚術一道更是登峰造極。她出手,必能將尺度拿捏得完美無缺。既能讓場面看起來無比逼真,又絕不會讓弟子受到半分真正的傷害。”
銷魂窟內,暖香依舊。
柳鸞慵懶地斜倚在巨大的軟榻上,眯着一雙桃花眼,愜意地享受着這千載難逢的服侍。
此刻,正有一左一右兩雙玉手,在她那光潔的香肩上揉捏着。
左邊那雙手,力道沉穩,卻帶着幾分僵硬。合歡宗宗主、一代劍仙裴慕仙,此刻正板着一張萬年冰封的俏臉,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仿佛她捏的不是師姐的肩膀,而是自己那位孽徒的脖子。
右邊那雙手,則靈巧了許多。楚蟬依跪坐在柳鸞身側,小手輕柔而精準地按壓着各處穴位,力道恰到好處,讓她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聲。
“咯咯咯……我的好師妹,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能讓你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裴大宗主,親自爲我捏肩,這待遇,怕是連魔道聖主都享受不到吧?”
裴慕仙面無表情,只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師姐……說笑了。”
“說笑?我可沒說笑。還是蟬依這丫頭的手藝好,瞧瞧,這才叫伺候人。師妹啊,在這方面,你可真得跟你這寶貝徒弟好好學學。”
楚蟬依聞言,連忙謙恭地垂下頭:“弟子不敢,都是師伯教導有方。”
柳鸞輕笑一聲,終於將話題引回了正軌。
讓本座去扮演惡人,欺負這只看似純良的小白兔,然後引得那個不解風情的小子英雄救美,最終讓他看清自己的內心?
“我的好師妹,你這徒弟,可比你當年有悟性多了。”
“男人嘛,尤其是李青蓮那種悶騷的類型,就是喜歡給自己立牌坊。什麼守護,什麼責任,說白了,不過是塊遮羞布,用來掩蓋自己那點不敢承認的齷齪欲望罷了。”
“他不是沒有欲望,他只是錯把那份獨占欲和征服欲,當成了所謂的兄長之情。自欺欺人,最爲可笑。”
“所以呀,我們這不是在算計他,我們是在做善事,是在普度衆生。是在幫助一個迷途的羔羊,撕開他那層虛僞的面具,讓他直面自己內心最真實、最肮髒的欲望……咯咯咯,這可真是功德無量啊。”
“既然如此……這等普度癡男、功德無量的好事,師姐我,自然是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