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蘇晚卻覺得今天的世界格外灰暗。她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紅腫如桃核的雙眼,不由得嘆了口氣。昨夜哭了太久,冰敷也無濟於事,現在這副模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經歷了什麼。
她特意選了條路繞遠了一些,只爲了推遲到校的時間,推遲面對同學們可能投來的目光。校園裏的梧桐樹葉已經泛黃,隨風飄落幾片,落在她的肩頭又滑下去。蘇晚低着頭,小心地避開人群,卻還是在樓梯拐角差點撞上幾個正興高采烈討論周末計劃的同學。
“對不起。”蘇晚小聲說道,迅速側身讓開。
那幾個同學瞥見她紅腫的眼睛,頓時收住了笑聲,禮貌地點點頭就匆匆離開了。蘇晚聽見他們走遠後壓低聲音的議論,心裏更加沉重。
教室裏已經來了不少人,蘇晚從後門悄悄進去,盡量不引起注意。她把書包塞進抽屜,拿出課本假裝專注地預習,實則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能感覺到四周投來的目光,好奇的、關切的,或許還有幾分看熱鬧的。
林曉轉過頭來,眼神裏滿是擔憂,蘇晚勉強對她笑了笑,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這時上課鈴響了,班主任抱着教案走進來,教室裏頓時安靜下來。
整個上午的課程,蘇晚都心不在焉。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陸嶼常坐的位置,雖然今天他請假沒來。這讓她既鬆了口氣,又莫名失落。數學老師在講台上講解着函數圖像,那些蜿蜒的曲線在蘇晚眼中漸漸模糊,化作昨日陸嶼拒絕她時緊抿的嘴唇和躲閃的眼神。
課間休息時,幾個女生圍過來想問什麼,但看到蘇晚明顯不願多談的表情,只好聊了些別的話題就散開了。蘇晚感激她們的體貼,卻也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孤獨。
中午放學鈴剛響,陳瑤就快步走了過來。她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毛衣,襯得膚色格外白皙,與蘇晚的憔悴形成鮮明對比。
“晚晚,你怎麼了?”陳瑤看到她的樣子,愣了一下,聲音裏帶着真實的驚訝,“哭了?”
蘇晚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書本的頁角。她不想談論這件事,特別是對陳瑤。陳瑤與陸嶼同是學習委員會的,平時接觸得多,蘇晚不確定陸嶼是否會把昨天的事告訴她。
“是不是因爲陸嶼?”陳瑤卻不放棄,挨着她坐下,壓低聲音追問,“我昨天看你跟他在走廊裏說話,是不是他拒絕你了?”
蘇晚心裏一緊,沒想到陳瑤竟然看到了。她無法再否認,只好點點頭,感覺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麼東西。
陳瑤嘆了口氣,這聲嘆息拖得很長,帶着與她年齡不符的沉重。“晚晚,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他會這樣。”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蘇晚的背,“其實陸嶼這個人,就是有點固執,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不過你也別太難過,他不喜歡你,是他沒眼光。”
蘇晚勉強笑了笑,仍然沒有說話。她注意到陳瑤的語氣中透着對陸嶼超乎尋常的了解,這讓她心裏有些不自在。
“你那麼溫柔善良,成績又好,將來一定會遇到比他好十倍的人。”陳瑤繼續說道,聲音柔軟得像羽毛,“說實話,我早就覺得你們不合適。你那麼細膩敏感,他有點大大咧咧的,經常察覺不到別人的感受。而且他現在確實只想學習,不想談戀愛。”
蘇晚低下頭,盯着自己交疊的雙手。陳瑤的話聽起來是在安慰,但不知爲何,每個字都像細針一樣扎在她心上。她忍不住想,陳瑤怎麼會對陸嶼的性格和想法如此了解?
“不過沒關系,”陳瑤忽然挽住她的胳膊,笑容甜美,“我們還是好朋友啊,我會陪你的。這個周末我們一起去逛街怎麼樣?聽說西門那邊新開了一家奶茶店,味道很不錯。”
蘇晚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謝謝你,瑤瑤。”
“跟我客氣什麼呀!”陳瑤嗔怪地推了她一下,“朋友不就是應該在這種時候互相陪伴嗎?你要快點振作起來哦,不要讓一個男生影響了我們的學霸女神。”
這句話終於讓蘇晚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她想,或許是自己太敏感了,陳瑤確實是真心安慰她的。有這樣一個朋友,還有一直默默關心她的林曉,就算被拒絕了又怎麼樣呢?她仍然是被愛包圍的。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她專注聽課,認真完成作業,積極參加小組討論。只是在夜深人靜時,陸嶼拒絕她的那一幕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讓她的心隱隱作痛。
她注意到陸嶼返校後似乎有意避開她,兩人偶爾在走廊相遇,他總是匆匆點頭就離開。蘇晚試圖說服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每次看到他的背影,還是忍不住失落。
周四下午,陳瑤特意來找蘇晚一起回家。走出教學樓時,夕陽正好,給校園鍍上一層金色。陳瑤一路上都在講學習委員會發生的趣事,時不時提到陸嶼是如何嚴肅地處理工作,如何否決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提議。
“他啊,有時候真的太較真了。”陳瑤說着,語氣親昵得像在抱怨一個老友,“上次我們討論校園文化節的分工,他差點跟文藝部長吵起來。最後還是我打了圓場,建議折中方案......”
蘇晚安靜地聽着,心裏那種不適感又悄悄升起。陳瑤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突然轉換了話題:“不說這些無聊的事了。周末的約定別忘了哦,十點西門見?”
“好。”蘇晚點點頭。
走到校門口,陳瑤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哎呀,我忘了我還得回教室拿本書!晚晚你先走吧,明天見!”
蘇晚看着陳瑤匆匆跑回校園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她決定在校門外的小賣部等一會兒,畢竟兩人原本說好要一起走到公交站的。
她在小賣部買了瓶水,站在門口的梧桐樹下慢慢喝着。秋日的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校園裏陸續有學生走出來。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校門口那兩個並肩走出來的人身上。
是陳瑤和陸嶼。
蘇晚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躲到了樹幹後面。她的心跳突然加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躲起來,只覺得那一刻無法面對他們。
陳瑤挽着陸嶼的胳膊,正笑着對他說什麼。夕陽照在她臉上,那雙總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彎成了月牙。陸嶼側頭聽着,臉上帶着蘇晚從未見過的輕鬆笑容。他說了句什麼,陳瑤便抬手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動作自然親昵。
蘇晚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涼了。她眼睜睜看着兩人走向相反的方向,逐漸遠去,卻仍然無法移動腳步。陳瑤明明說忘了東西要回教室,怎麼會和陸嶼一起出來?而且他們表現得那麼熟悉,完全不像普通同學關系。
一陣秋風吹過,蘇晚打了個寒顫。她想起陳瑤安慰她時說的那些話——“他有點大大咧咧的”“他現在確實只想學習”“我早就覺得你們不合適”......每一句現在回想起來,都別有深意。
難道陳瑤一直也喜歡陸嶼?還是說他們早就互有好感?陸嶼拒絕她,是因爲心裏有陳瑤嗎?
無數個問題在蘇晚腦海中翻騰,她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壓着,喘不過氣來。最讓她難受的不是陸嶼拒絕了她卻與陳瑤親近,而是陳瑤的欺騙——那個口口聲聲說會陪伴她、安慰她的朋友,竟然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與她喜歡的人如此親密。
蘇晚慢慢走出樹影,望着那兩人早已消失的方向,忽然覺得這個秋日的黃昏格外寒冷。她抓緊了手中的水瓶,塑料發出輕微的哀鳴。遠處,林曉正興高采烈地向她跑來,似乎想分享什麼好消息,但看到蘇晚蒼白的臉色後,立刻換上了擔憂的表情。
“晚晚,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林曉關切地問,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蘇晚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沒什麼,只是有點累了。我們走吧。”
她挽住林曉的胳膊,刻意避開那個令人心碎的方向,朝着公交站走去。但腦海中那張親密的畫面卻不斷閃現,每一個細節都像是慢鏡頭回放:陳瑤挽着陸嶼的手,陸嶼低頭微笑的樣子,陳瑤捶他肩膀時嬌嗔的表情......
公交車來了,蘇晚隨着人群機械地上車、刷卡、找位置坐下。窗外,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她卻感覺眼前蒙着一層灰霧。林曉在一旁絮絮叨叨說着班裏的趣事,試圖逗她開心,但蘇晚只能偶爾點頭,根本聽不進去。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最深的傷痛不是來自陸嶼的拒絕,而是來自信任之人的背叛。陳瑤的“安慰”如今回想起來,每一個字都像是精心設計的表演。而她,就像個傻瓜一樣,爲此感激涕零。
公交車顛簸了一下,蘇晚下意識地抓住扶手。她望着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突然想起陳瑤安慰她時說的那句話:“他不喜歡你,是他沒眼光。”
現在想來,或許真正沒眼光的,是那個輕易相信了虛假安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