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身這件事,在現在這個世道,哪裏是一件兩件事情就能輕易改變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形象呢?
柳姨娘耿耿於懷的青樓出身,確實不會讓錢氏放在眼裏,就連府中那群姨娘,也覺得上不得台面。
另一間二進的小院裏,也住着兩位姨娘。其中東邊屋子裏住的是秋姨娘。
‘啪’的一聲,茶杯應聲而碎,秋姨娘身邊的丫鬟金川見秋姨娘發了火,心裏發怵。這個秋姨娘,是幾個姨娘之中性格最爲潑辣的一個。眼見她發了火,金川頭一陣痛,每次秋姨娘不管不顧的鬧脾氣,自己總要花好大的力氣去安撫。
“姨娘,你這是生哪門子的氣啊?”
秋姨娘一聽,擼起袖子就拽着金川的耳朵,大聲說着:“你瞎啊?!沒見到別人都快踩到我的臉上來了?!”
金川吃痛,嗷嗷直叫。秋姨娘見金川痛的厲害,心裏總算痛快了點,手一鬆,金川捂着耳朵一下就跑開了。
秋姨娘靠着門,叉着腰,也不管小院裏丫鬟婆子人來人往,大聲說着:“往日裏老爺天天去那個門子裏我也不說什麼了。畢竟是個窯姐兒,年輕漂亮,勾搭男人的本事多的很,發起騷來,跟個浪蹄子似的。”
那些年輕點的小丫鬟,聽到這話,紛紛紅着臉跑開了。秋姨娘見狀,更是起了勁頭:“我們到底是良家子,比不得那些窯姐兒,哎,往日裏我見她那故作清高的樣子就惡心!”
“呸!什麼東西?!夫人還想讓我和她一個院兒?髒了我的地方。也就文姨娘老實,呵呵,她也不能不老實。她是夫人抬舉上來成了通房,夫人生了大小姐才把她抬成了姨娘。也不看看她都老成什麼樣了,還不是沾了大小姐的光。”
秋姨娘撩了撩頭發,得意洋洋:“那小騷貨進了院子,老爺就總愛往她那去。那又如何?還不是個不下蛋的雞。說是個淸倌兒,誰知道呢?哼。”
不得不說,秋姨娘無意之間悟出了真相。
另一間房裏,方姨娘卻安安穩穩的坐在屋子裏。她的丫鬟臘梅給她打着扇子:“姨娘,您看,秋姨娘又在罵人了。”
方姨娘閉着眼睛假寐:“隨她。你進來的晚不知道。當初她和柳姨娘一前一後的進的秦府,可老爺喜歡出身青樓的柳氏,對她就淡了很多。這裏面的梁子,她們早就結下了。”
臘梅微微笑着:“不管是柳姨娘還是邱姨娘,這滿屋子的姨娘裏面,老爺可是一直沒忘了您。”
方姨娘這才緩緩睜開眼睛:“若不是家道中落,我也不會嫁進秦府來。老爺寵我,無非也是見我祖父是秀才出身,也算是半個文人之家了。可惜父親好賭...罷了,嫁都嫁了。只可惜,我肚子不爭氣。”
臘梅在旁扇着扇子,也奇怪:“那新來的如姨娘居然運氣那麼好。才半年就有了身孕。”
方姨娘不愧是年少時期讀過書的,看問題一針見血:“哼,她成也身孕,敗也身孕。”
正房裏,錢氏正靜靜的坐在屋裏,幾個大丫鬟生怕哪兒惹惱了主母,都紛紛輕手輕腳的。等錢氏回過神來,就見屋裏安靜的很,幾個大丫鬟也低眉順目的站在一側等着聽候吩咐。
錢氏這才覺得整個正房冷冷清清,一點歡聲笑語都沒有。錢氏嘆了口氣,隨口問道:“徐嬤嬤如何了?”
錢氏身邊的大丫鬟珍珠忙說:“回夫人的話,徐嬤嬤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本來今日就要回來當差的。”
錢氏想了想,說:“去把大小姐叫過來。叫徐嬤嬤也過來。你們叫戲班子唱起來,這屋子裏太冷清了。”
珍珠答應着退了下去。
錢氏望着珍珠的背影,一口氣堵在心裏。一個小小的外室,竟然敢如此落自己的面子。而自己的丈夫,看重子嗣,連家宴也不讓如娘參加。這分明是讓自己下不來台。
可自己偏偏坐在正妻的位置上什麼都不能做。若是今日她有一點點不愉快,當天下午老爺就能知道。讓老爺不喜是小事,家宅不寧才是大事。
自己若是傳出了善妒和不賢的名聲,自己的女兒秦雲依怕是以後沒人敢娶。若是將來生了兒子,也不的老爺的真心疼愛。
想到這兒,錢氏咬碎了銀牙,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裏咽。
“女人的命...真苦啊。”錢氏低低的嘆氣。再抬頭時,徐嬤嬤已經站在了自己眼前。
徐嬤嬤是錢氏的奶娘,看着錢氏從小長大,眼見自己伺候大的小姐現在如此垂頭喪氣,徐嬤嬤開口勸導:“我的大小姐啊,您可千萬不能泄了氣。凡事,都要忍忍,咱們啊,女人啊,沒有辦法。”
徐嬤嬤指了指西邊:“那如姨娘已經給安頓到西邊那小院去了。她肚子裏,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若是個男的,將來生下來,夫人您抱過來,放在您名下,也是那孩子的福氣。再說,女子生產,就是一腳踏進了閻王殿裏,萬一,那女人難產死了呢?這孩子,和您自己的孩子又有什麼不一樣。”
徐嬤嬤語重心長的說着,漸漸讓錢氏鬆開了眉頭。徐嬤嬤一個眼神,另一個大丫鬟碧玉就繞到錢氏身後,輕輕的給錢氏揉起了太陽穴來。
錢氏閉上眼睛,靠在塌上,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嬤嬤說的對。若是個女孩兒,一個庶女而已,不過以後是幾百兩銀子的嫁妝。不打緊。”
“只要...老爺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就行。”錢氏猛的睜開眼睛,擔憂的說道:“我擔心的是,這一胎是女兒也無妨,只要能生,下一個再下一個,總會生到兒子。那我和姐兒,就真的沒有立錐之地了。”
徐嬤嬤圓圓的臉好似一個彌勒佛,卻說着猙獰狠厲的話:“夫人放心。她不會有下一次。”
錢氏不再言語,心裏卻在泛酸。男人都喜新厭舊,趁着如姨娘有了身孕,不能服侍秦老爺的時候,自己只能再從府中安排幾個通房丫鬟,總能分得幾分寵愛。
可錢氏心裏又何嚐好過。這府上已經有了好幾個姨娘。現在自己還要親手安排通房。
什麼時候,一個男人,只能有一個妻子呢?
可錢氏不敢再想,再想下去,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了空房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