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的是楚子航他老爹楚天驕。
路明非一聽這名字,酷炫狂拽,霸氣得沒邊了,邁巴赫內登時蕩起他的連環馬屁。楚天驕並不“驕”,反倒像個老爺爺一樣哈哈大笑,他的笑聲很有感染力,繪梨衣跟着樂,連楚子航這座冰山都裂開一角。
“你不趁熱吃?”楚子航瞥向被用心裹起來的牛肉蓋面,眼底閃過一絲羨慕。
“那怎麼好意思,有味兒。”路明非臉皮雖厚,但讓一車還餓着肚子的恩人聞面香、聽面呲溜,他恐怕還沒吃兩口就得扇自己。
“雨太大了,在抵達你說的旅館之前,我們可能會先堵車,不如先去上次那家主題公園,人少又近,還適合避雨。”楚天驕給出建議。
“繪梨衣,你怎麼想?”
繪梨衣想起在主題公園度過的幸福時光,點頭如搗蒜:“很棒!”
“麻煩您了,楚叔!”
“小事。”
邁巴赫打了個旋,咆哮着撞開雨幕。
讓楚天驕沒想到的是,附近地段的事故來得比暴雨還快,車子一輛接一輛,一晃眼堵得跟香腸似的,車主們隔着玻璃腸衣,對該死的堵車和該死的天氣口吐芬芳,也不知誰家的老祖宗在雨中紛飛。
路明非有些汗顏,“哈哈,大家還真夠熱情的。”
還好,繪梨衣雖然中文不錯,但終歸是外國人,聽不懂國粹,她還以爲車主們真在互相問候家中老人呢。
“要上高架了。”
楚天驕瞧着不遠處的岔道,一腳油門就飛過去,眼裏滿是對邁巴赫性能和自身車技的信賴。
廣播裏說高架路上能見度很差,果不其然,視野一開闊,雨水便在狂風的裹挾下,如連綿不斷的迷蒙山脈般迎面撞來。
路明非盯着孤立難援的雨刮器,心髒跟着一散一攏的水漬劇烈脹縮。
好在,他乘坐的是邁巴赫,開車的人叫楚天驕。
高架橋上渺無人煙,卻仿佛裝滿了整片天空的脈搏,邁巴赫與流動的雨幕融爲一體,水天一色,孤“舟”勇進,所有的嘈雜蕩向輪胎底下和高架橋兩側,車內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路明非想誇贊楚天驕的車技,可剛一抬眼,身子猛地哆嗦,上門牙深深踩入下嘴唇,鮮血從嘴角溢出。
楚天驕的側臉帶着前所未有的嚴肅,在他正前方那片白茫茫的雨幕中,有不似人形的黑影佇立。
“坐穩了!”
楚天驕絲滑地轉動方向盤,車子回旋,朝來時的方向竄走,車屁股甩出半人高的水花,直直拍在怪異的黑影身上。
路明非哆哆嗦嗦地望向側後方,發現黑影並沒有追過來後才鬆了口氣。
目光掃過繪梨衣,注意到對方處變不驚中夾雜着一絲疑惑,路明非是既羞恥又憤慨,羞的是在繪梨衣面前露怯,憤的是,他路明非白駕駛高達了!居然被屁大點怪物唬住!!
路明非一會縮脖子一會抬頭挺胸,像只應激的公雞,模樣甚是滑稽,但繪梨衣沒有取笑他,臉上寫滿了關心:“Sakura,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
“你是不是不喜歡那些家夥?”繪梨衣顯然意指那些怪異黑影。
路明非不解其意,但還是點點頭,“這些家夥人不人鬼不鬼的,還突然擋路中間,害我們差點見太奶了,喜歡不來啊。”
繪梨衣鄭重點頭,眼神驟然犀利,臉上似有寒霜凝結。
“嘖,進了不該進的地兒了。”
聽見楚天驕的話,路明非和楚子航齊齊望向側前方。
高大的標示牌上,“0路”字樣格外慘白。
“爸,這到底是……”楚子航難得的疑問被他自己憋回肚子裏。
因爲,危機已如蟒蛇纏繞般窒息。
標示牌頂端和欄杆上,寥寥黑影駝背猴立,背生尖刺,眼睛所在的位置閃爍金光,自帶睥睨衆生的意味;望不到盡頭的路面,浩蕩黑影如人熊、似妖蛇,掩在朦朧雨幕中,蜿蜒出無窮無盡的架勢。
離得最近黑影動了,它們的動作明明很慢,可當副駕駛的楚子航再一眨眼時,背後散開比孔雀更瑰麗、比獙獙更輕薄的骨翼的生物已經逼近前擋風玻璃,面色蒼白,眸中閃爍冰冷金光,宛如從極寒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十幾張鬼臉緊貼玻璃,骨翼撐開遮擋風雨,利爪刮在發動機罩上發出咯吱咯吱的尖銳聲響。
饒是楚子航這般膽大的少年,也忍不住發出驚叫,路明非更不用說了,剛剛昂起的頭顱又縮了回去,口中“臥槽”如彈珠連發。
“滾開!”
楚天驕眼中亮起金芒,油門一踩到底,邁巴赫咆哮着向前沖刺,機罩上的惡鬼像垃圾一樣被輕易甩飛。
但邁巴赫終究不是變形金剛,它掠過了一只只從雨中撲出的惡鬼,可這道煉獄無窮無盡,更多的惡鬼爬上了它的身體,部分被撞飛、甩走、蹭下,餘下的跟污漬一樣黏在車上。邁巴赫承載着層層疊疊的惡鬼,速度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徹底啞火。
所有的惡鬼從四面八方涌來,若鳥瞰“0路”高架,可見鋪滿世界的白色中黑流匯聚,而邁巴赫只是正中心一粒令人絕望的斑點。
楚天驕抬出一個帶世界樹花紋,且極具設計美感的工具箱,裏面放着各種稀奇古怪的裝置,他只拿出了一把沒有刀鐔,被鯊魚皮鞘藏芒的長刀。
刀身出鞘,擦出裹挾殺氣的寒芒,電光狀的紋路在刀身上波動,如同一位殺手立在河面蠢蠢欲動。
“村雨。”楚天驕持刀,掃視即將壓塌玻璃的惡鬼們,眸中金光宛若利刃,“死侍!”
“你們別出去,我去……”
“解決死侍群”幾個字還沒喊出,晦澀玄奧的語言自他身後飄出,一股強大的波動以球狀擴散,楚天驕和他身旁一臉擔憂的楚子航安然無恙,車外疊成山巒的死侍群卻瞬間分崩離析。無形的利刃轟去,它們在半空中被剁爲四濺的肉泥,如煙花綻放,
血肉煙花潑灑向路面,零星落在車身上,可很快被雨水沖刷。
楚天驕愣愣地望着前方,令人厭煩的死侍群已經化作腐敗血肉散落一地,黑色的血液被雨水拖拽着帶向遠方,來時浩浩蕩蕩,去時奔流如江。血江中有泛着詭異綠光的水花跳動,楚天驕清楚,那源自於高階或特殊類型的死侍。
“牛逼!AOE!一波清!!”
路明非的狂嚎將父子倆拉回現實。
楚天驕猛地回頭,剛剛釋放高階言靈的存在,此刻正一臉乖巧地端坐,有些靦腆地接受路明非的誇贊。
強烈的反差再次將楚天驕暈住。
但他很快緩過神來,也沒多問,徑直駕駛外表老態龍鍾,內裏憋着股年輕勁的邁巴赫離開這裏。
高架橋面沒有伏屍百萬,卻稱得上流血漂櫓。不知是由於繪梨衣的言靈過於磅礴,斬屍十裏,還是她一直維系着言靈領域的緣故,這一路上再沒有遇到死侍攔路。
“按這種節奏看,BOSS馬上就要出來了。”路明非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框,做出嚴肅的推斷。
“路明非,你的嘴巴開過光嗎?”
路明非一臉驚悚地看向接話的楚子航,“學長,你也是無情的吐槽機器嗎?”
剛吐槽完楚子航的吐槽,路明非再次悚然:“學長,何出此槽?”
“……”
“Sakura,你看前面。”
順着繪梨衣纖細的手指看去,路明非望見了如夢魘般的“0路”標示牌。
“臥槽!我說說而已,來真的啊?”路明非險些蹦起來。
無邊無際的迷蒙雨幕中,憑空升起白色光芒。
楚天驕的眼眸凝縮如針,他只來得及拉開車門,端上村雨撞碎雨幕。紅白相間的水花在他身後翻騰,落在楚子航眼中,悲壯得像一曲奔流吟唱的挽歌。
披掛雕花鐵面的馬臉自高空探出,如擎天巨柱的馬腿先後抵落地面,轟隆間滾出八道震波。波動威勢不減地奔騰,風壓先至,將雨幕撕開一層空斷,隨波而來的渾濁浪潮翻入其中,像某種撐裂口器的史前巨物,投下的陰影甚至淹沒了整輛邁巴赫。
楚天驕橫刀向前,浪潮、長刀、他和邁巴赫連成一線,一刹那間萬籟俱寂,唯有黃金瞳熊熊燃燒、簌簌作響,這聲音恰似微風拂過,抹平身後之人的慌亂與不安。
浪潮跌落,楚天驕身前溼了一片,眼裏的金芒卻沒有被澆滅,反倒愈發熾熱激昂。
鬥志高歸鬥志高,楚天驕可沒忘記,這浪潮不過是八只馬蹄落地的餘威。馬的主人才剛剛顯露身形,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巨大的八足天馬背部,雨水紛紛倒墜向天空,橫沖直撞的狂風溫順得像一只布偶貓。仿佛能吸食靈魂的漩渦在驟然平和的馬背上出現,扭曲漩渦一點點吐出騎者,沉重的暗金甲胄壓得楚天驕有些喘不過氣。
鐵面露出的獨眼綻放亮芒,眯眼遙望,如視地平線上一輪冉冉升起的燈塔。暗藍色的風氅和狀若樹枝的彎曲長槍最後顯現,當風氅拉向雨幕,整片漩渦轟然塌縮,當槍尖點向楚天驕,巨馬的鼻腔裏噴出躍動電弧的粗氣。
“這是北歐神話裏的奧丁麼?”楚子航愣在車座上,喃喃自語。
“沒有一點退路嗎?”楚天驕長籲一聲,扭頭大喊:“快——嗯?!”
“嗯?”
楚天驕震驚的鼻音與奧丁疑惑的鼻音重疊。
邁巴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輛雷霆涌動的大貨車,車燈轟出亮堂的白光,在威勢上竟壓了奧丁一頭。
兩道瘦小的身影屹立在重卡頂部,女孩暗紅發絲隨風狂舞,寬鬆長裙獵獵作響,男孩雙手抱胸鼻孔朝天,黑色短發在風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