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灌入肺葉,卻無法冷卻血液中奔流的悸動與後怕。遠離陳薇的住所,我如同驚弓之鳥,在城市的陰影縫隙中穿梭,每一步都踩在緊繃的神經上。
“隼”的出現和離去,像一場短暫而劇烈的風暴,洗刷了我的認知,也留下了一片充滿未知的狼藉。
“潛影”組織,“規制符文”,“污染源”……這些詞匯在腦中反復回蕩,拼湊出一個殘酷而清晰的框架:我所處的世界,是一個被更高存在觀測的“實驗場”,任何“非本土”的超凡顯現都是必須被清除的“污染”。而“符文”,竟是這個實驗場自身規則的一部分,是唯一被“允許”使用的、撬動非常之力的“合法”工具?
這何其諷刺!追獵我的武器,竟也可能成爲我自保的盾牌?
左臂上那源自“巫”之力量的灼痛疤痕,此刻仿佛與記憶中“隼”所展示的那枚幽藍符文產生了某種隱隱的對抗與排斥。一種力量原始、血腥、基於生命本身的獻祭;另一種則冰冷、精密、如同程序代碼般絕對。
我該信任“隼”嗎?信任一個來歷不明、目的未知、同樣隱藏在幕後的組織成員?他的援手,更像是一次投資,一次對“高度污染且異常”樣本的興趣使然。
但無論如何,他提供的信息是迄今爲止最接近真相的。而手中的U盤,則是驗證這一切、並可能找到生路的關鍵。
我不能回旅館,那裏可能也不安全。我需要一個絕對隱秘、能夠長時間停留並研究U盤的地方。
記憶的碎片再次翻涌。我想起了一次極其短暫的魂穿,對象是一個癡迷於末世論和屏蔽技術的 paranoid(偏執狂) 工程師。他在城市地下管網深處,有一個用廢舊防空洞改造的、自稱能“屏蔽一切信號甚至維度探測”的避難所。當時只覺得那人瘋得厲害,此刻卻成了唯一的希望。
憑借那份混亂的記憶,我像鼴鼠一樣在下水道和廢棄維修通道中艱難穿行,終於找到了那個隱蔽的入口——一扇被僞裝成水泥牆體的厚重鉛門。
門上沒有鎖孔,只有一個復雜的、需要輸入一長串動態密碼的鍵盤。幸運的是,那個“偏執狂”的記憶碎片裏,恰好有他設定密碼的邏輯算法(基於圓周率、當日股市收盤價和某種輻射讀數)。我忍着頭痛和虛弱,艱難地回憶並計算着。
試了三次之後,鉛門內部傳來一陣沉重的機括聲,緩緩向內打開。
一股混合着臭氧、灰塵和電子元件散熱的氣味撲面而來。裏面空間不大,但堆滿了各種改裝過的電子設備、服務器機櫃以及覆蓋着鉛板和某種特殊塗料的牆壁。一台柴油發電機在角落低聲嗡鳴。
這裏,就是我的臨時避難所。
我反鎖上門,重重地鬆了口氣,幾乎虛脫在地。至少暫時,“獵犬”和警方應該都找不到這裏。
我迫不及待地將U盤插入一台看起來還能運作的、經過物理斷網處理的筆記本電腦。
U盤裏只有一個加密的壓縮文件。密碼?我嚐試了李銘的生日、張教授的生日、他們名字的組合,甚至一些常見的密碼破解手段,全都無效。
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目光再次落到了左臂的疤痕上。
符文……張教授的研究核心就是符文。密碼會不會與之相關?
我努力回憶着在張教授那本普通黑皮筆記本上看到的、他反復研究推演的幾個基礎符文結構。其中一個,似乎被他標注爲“鑰匙”或“開啓”的象征。
我嚐試着將那個符文的大致形狀用鍵盤字符模擬出來輸入。
*#&%$@!~
按下回車鍵。
進度條一閃,壓縮文件竟然真的解壓了!
裏面是大量的掃描件、照片、文本文件和張教授自己手繪的筆記。
我深吸一口氣,點開了第一個文檔。
開篇的文字就讓我頭皮發麻:
「觀測日志摘錄 - 碎片#7:確認‘規制符文’爲穩定實驗場及執行清理指令的基礎代碼單元。其對低維信息具有絕對統御力,但對源自同維或更高維度的‘污染’抗性有限,此爲本體系最大缺陷,亦爲‘潛影’存在之基礎。」
「……符文並非創造力量,而是‘授權’與‘引導’。它以特定序列溝通實驗場底層規則,暫時‘借用’權限,從而實現超常現象。每次使用,皆會向‘觀測者’反饋數據……」
「……個體精神強度與符文契合度決定引導效率及反噬強度。強行驅動超越自身精神負荷或理解範圍的符文,會導致認知混亂、精神崩潰乃至被符文同化,成爲規則的一部分(即‘迷失者’)……」
「……已發現十七種基礎符文序列,推測存在更多復合符文及高階應用。‘獵犬’所使用的,即爲‘追蹤’與‘湮滅’序列的復合……」
張教授的研究,遠遠超出了民俗學或符號學的範疇!他幾乎是在用科學實驗的方法,在剖析這種超自然的規則體系!他甚至接觸到了“觀測日志”的碎片?
我如飢似渴地閱讀着,大量的信息沖擊着我。裏面詳細記錄了不同符文的效果推測、繪制方式(需要特殊媒介和精神引導)、可能的風險,甚至還有對一些失敗案例的冷靜描述——那些試圖強行使用符文的人,如何發瘋、自燃或詭異地消失。
其中一篇附錄,引起了我的特別注意:
「……關於‘污染者’適應性研究:頻繁的‘非授權跨維度躍遷(即魂穿)’,雖會導致嚴重污染,但亦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個體對規則波動的感知力及對符文力量的耐受性。此類個體或爲對抗‘清理’之關鍵,然其本身即爲最大之不穩定因素,需嚴格控制。」
這說的……不就是我嗎?我的魂穿頻率和混亂程度,反而可能是一種……優勢?但這優勢伴隨着被隨時清理的風險。
就在我沉浸在這些驚人知識中時,筆記本電腦旁邊,一台連接着復雜天線的、似乎是用來監測特定能量頻率的簡陋設備(前主人的傑作),突然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斷斷續續的蜂鳴。
屏幕上一個極其微弱的光點一閃而過,頻率模式……與我記憶中“隼”使用那枚幽藍符文時產生的波動,有細微的相似,但似乎更雜亂、更不穩定。
不是“隼”。是另一個……使用了“規制符文”的存在?在這個城市的另一個角落?
“潛影”組織的其他成員?還是另一個像我一樣的、偶然發現了符文力量並正在冒險使用的“污染者”?
我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這個世界的水,比我想象的更深。“規制符文”的出現,仿佛在我面前打開了一條狹窄的鋼絲,下方是萬丈深淵(獵犬與觀測者),前方是迷霧重重,而兩旁,或許還有其他的走鋼絲者,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我握緊了U盤,感受着其中蘊含的、危險而強大的知識。
生存的路徑似乎清晰了一些,但也更加危機四伏。
我必須盡快掌握至少一種基礎符文的使用方法。在下一波危機到來前,擁有一點點……哪怕微不足道的自保之力。
我的目光,落在了張教授筆記中記載最詳實、被標注爲“最基礎且相對安全”的一個符文上——那是一個代表“隱匿”與“偏移”的簡單序列。
學習的第一步,或許是先想辦法,找到繪制它所需的“特殊媒介”。張教授的筆記裏提到,普通的墨水毫無意義,需要能承載精神力和能量波動的材料。
比如……摻入了特定金屬粉末的磁性墨水?或者……某些具有特殊能量親和性的生物材料?
尋找這些東西本身,恐怕又是一場冒險。
鉛室之內,只有服務器低沉的嗡鳴與我急促的心跳相伴。知識的重量與現實的危險,沉甸甸地壓在了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