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律所出來,姜知找了家中介,開始看房。
雲城的房價高得離譜,她手裏的錢,只夠在偏遠地段付個一居的首付。
中介小哥口若懸河,姜知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裏渾渾噩噩。
直到第三天。
姜知窩在沙發上,劃拉着手機上的租房APP。
江書俞翹着蘭花指,給她遞過來一片削好的蘋果。
“想好了?真要自己出去住?”
“嗯。”
“錢夠不夠?不夠姐妹贊助你。”
姜知咬了一口蘋果,含糊道:“夠了。”
她那點積蓄,都是自己賺的。程昱釗給她的卡,她一分沒動。
她不要他的錢。
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牽扯。
門鈴聲響起,江書俞笑開了花,噠噠噠地往門口跑:“肯定是周子昂又忘了密碼。”
他哼着歌兒湊到貓眼前往裏一瞧,臉色轉爲嫌惡。
“媽的,陰魂不散。”
姜知有種不好的預感。
江書俞回過頭,壓着聲音:“瘟神上門了。”
門外的男人一身黑色的大衣,風塵仆仆。頭發有些亂,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雙眼熬得通紅。
三天不見,他竟然有些狼狽。
姜知心裏一抽,又被自己這點沒出息的動搖氣到。
江書俞堵在門口,沒好氣地問:“程隊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我找姜知。”程昱釗的聲音啞得厲害,“讓她出來,我跟她解釋。”
這兩天他本就忙得焦頭爛額,姜知信息不回,電話不接,他只能自己來抓人。
江書俞翻了個白眼:“她出不來。”
程昱釗沒了耐心,伸手就想去撥開江書俞。
“誒誒誒!你敢動我?我喊非禮了!”
聽着門口的越來越大的動靜,姜知終究還是沒忍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江書俞好歹也算有點名氣,程昱釗又是警察,這要真鬧大了被人拍下來,他們兩人的前途就都完了。
姜知心想,程昱釗就算不做警察了,也還有家業能繼承,但江書俞不能被拖累。
她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她好點了嗎?用不用我也去醫院探望一下,衆籌個果籃?”
江書俞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人家妹妹那麼金貴,你這個當嫂子的,可不得多關心關心?別回頭人沒了,賴你頭上!”
程昱釗的臉色沉了下去。
“姜知!”
“哎,我在。”姜知笑着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我已經找了律師,準備起訴離婚。”
程昱釗頭疼的捏了捏眉心,推開江書俞,大步跨了進來。
江書俞沒站穩,撞到鞋櫃上,低聲罵了一句。
沒等人反應過來,他已經抓住了姜知的手腕,“就爲了這點事,你要跟我離婚?”
姜知疼得蹙眉,“你聽不懂人話?”
程昱釗頓了一下,冷笑一聲,拽着她就往外走。
江書俞想拉開他,被程昱釗反手一擋,輕而易舉地就給推開了。
姜知趕緊沖他使眼色。
就他那小身板,連她都打不過,程昱釗推他一下估計他都得去醫院住半個月。
江書俞看懂了她的眼神,故意說了一句:“隔一小時發條消息,晚一分鍾我就報警說有人人口拐賣!”
拽出了大門,程昱釗彎下腰,手臂一抄,直接將姜知整個人扛在了肩上。
天旋地轉。
姜知頭朝下,難受得很。
“程昱釗!你放我下來!你這是綁架!我要告你!”
她胡亂地捶打着他的後背,可那點力氣對他來說無異於撓癢。
程昱釗不理,扛着她大步流星地往電梯走。
隔壁的鄰居聽到動靜,探頭出來看,又在對上程昱釗那張殺氣騰騰的臉後,飛快地把門關上了。
太丟人了。
姜知捂着臉,雙腿亂蹬。
“啪”的一聲,程昱釗竟然在她臀上打了一下。
力氣倒是不重,但架不住侮辱性強。
姜知僵住了。
男人低沉而不耐煩的聲音傳來,和過去無數次一樣。
“再動?”
他扛着她,面無表情地按了電梯。
姜知趴在他的肩上,眼眶一熱,委屈得想哭。
她想起大四那年,畢業聚餐,她喝多了,也是這樣被他從KTV裏扛出來。
可那時,他那麼小心翼翼,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護着她的頭,生怕把她摔了碰了。
嘴裏還得哄着:“小祖宗,安分點行不行?”
現在呢?
他還凶上了。
姜知不再掙扎,任由他把自己像個麻袋一樣扛下樓,又塞進副駕駛。
車門落鎖,開出一段距離,程昱釗才終於開了口。
“爲什麼不接電話?”
沒得到回應,他又說:“我找了你兩天。”
語氣裏竟然還帶了些委屈。
姜知刺他:“接了聽什麼?聽你匯報怎麼給你那寶貝妹妹端茶倒水?”
“春椿她……”
“閉嘴!”姜知猛地轉頭,吼他,“我不想聽見這個名字!”
程昱釗被她吼得一愣,抿着唇,沒再出聲。
很久,他才重新開口,聲音放緩了些:“那天晚上,是我不對。我媽打了你,我應該……”
“你應該抱好你妹妹,不然她摔了,你媽會心疼的。”
姜知替他把話說完。
“知知,我……”
“程昱釗。”姜知打斷他,“我挨巴掌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他又沉默了。
姜知也清楚,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因爲事實就是,他當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喬春椿。
“我只是……”
“只是什麼?條件反射?”
姜知盯着他的眼睛,笑着問:“如果今天躺在醫院裏快死的人是我,喬春椿在你媽家受了委屈,你會怎麼選?”
程昱釗眉心蹙起。
不明白姜知爲什麼這麼問。
這有什麼可比的?
見他不說話,姜知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移開視線,落在了後視鏡上。
後座放着一個保溫桶,還有一個藥店的袋子,裏面幾個藥盒若隱若現。
都是治腸胃的。
喬春椿有胃病,姜知是知道的。
原來他這兩天,就是這麼“找”她的。
一邊衣不解帶地給人家煲湯送藥,一邊抽空來抓她這個要造反的妻子回家。
該說不說,還挺會時間管理的。
她還在這裏爭什麼、鬧什麼、期待什麼呢?
一個不愛你的人,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可能也只會皺着眉,嫌你弄髒了他的地。
“程昱釗,停車。”
她冷聲說:“我要下車。”
程昱釗瞥了她一眼,非但沒停,反而踩了油門,車速提了上去。
“回家再說。”
姜知看着前方路口亮起的綠燈,笑了。
她解開安全帶,在他錯愕的目光中,一伸手就拉開了車門。
“吱——”
刺耳的刹車聲劃破夜空。
車子在路口中央堪堪停下,四面八方全是鳴笛聲。
程昱釗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按回座位上,沖她吼道:“你瘋了?!”
姜知看着他驚怒交加的臉,心裏舒服多了。
能讓他失控,能讓他害怕。
哪怕只有一秒。
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