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間的日子仿佛自成一體,隔絕了外界的紛擾與時間的流逝。

三年光陰,將小屋裏的三人打磨成了一種奇特的整體,像經過河水常年沖刷變得圓潤又緊密依靠的鵝卵石。

然而,命運的絲線早已編織完畢,總會將人拉回既定的軌道。

這是一個尋常的午後。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清新溼潤,帶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黑瞎子在屋外空地上搗鼓他新淘換來的一堆破銅爛鐵(他稱之爲“古董研究”),張起靈坐在門檻上,安靜地擦拭着黑金古刀,刀身在雨後稀薄的陽光下泛着幽冷的烏光。

君洛羽則蹲在屋檐下,對着一個小藥碾子吭哧吭哧地搗藥——系統剛發布的任務,讓她親手制作一份“能讓天地失色”的金瘡藥(獎勵是藥效提升20%)。她一邊搗一邊在心裏吐槽這中二的任務要求。

“你說這玩意兒真能‘讓天地失色’?我看是讓使用者臉色失色吧?比如疼的?”她舉起搗好的、顏色可疑的藥粉,對着陽光看。

黑瞎子頭也不抬:“那你得多加點料,比如辣椒面兒,保證誰用誰‘失色’。”

君洛羽白了他一眼:“庸醫!”

張起靈擦拭刀身的動作不停,仿佛沒聽見兩人的鬥嘴,但唇角似乎有極細微的鬆動。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卻不同於山間自然聲響的動靜,由遠及近傳來。

很輕,像是有人正極其小心地穿過林地,朝着小屋的方向而來。

瞬間!

門檻上的張起靈和屋外的黑瞎子幾乎同時動作!

張起靈手腕一翻,黑金古刀已然歸鞘,他整個人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目光銳利地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周身氣息瞬間變得冰冷而危險。

黑瞎子則看似隨意地直起身,但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小巧卻致命的匕首,他臉上的嬉笑消失無蹤,墨鏡精準地鎖定同一個方向,身體微微側傾,進入了最佳的攻防姿態。

連蹲着的君洛羽也感受到了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下意識地放下藥碾,警惕地站了起來,體內那股力量悄然流轉。三年來的經歷讓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慌張的穿越者。

來人沒有刻意隱藏行蹤,但步伐沉穩,顯然也是個老手。

很快,一個身影出現在林邊小徑的盡頭。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穿着半舊不新的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眼神精明而沉穩,臉上帶着一種常年與人打交道磨煉出來的、看似隨和實則深不可測的笑容。他手裏拎着個帆布包,風塵仆仆,卻不見狼狽。

看到小屋前如臨大敵的三人組(尤其是南瞎北啞那標志性的氣場),他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帶着一種“果然找對了”的了然。

“嘖,”黑瞎子先開了口,語氣恢復了往常的調侃,但眼神依舊警惕,“我當是誰,原來是三爺大駕光臨。怎麼着?是這山裏有什麼新寶貝,還是我黑瞎子最近又欠了您老人家賭債?”

吳三省。君洛羽心裏一跳,立刻認出了來人。九門吳家的三爺,吳邪的三叔,老謀深算,攪動風雲的人物。他終於來了!這意味着……劇情要開始了!

吳三省哈哈一笑,聲音洪亮:“黑瞎子,你這張嘴還是這麼不饒人。我這次來,可不是找你討債的,而是有樁生意,想請一位朋友幫個忙。”

他的目光越過黑瞎子,直接落在了門檻上沉默不語的張起靈身上。那目光裏帶着尊重、試探,和一種不容錯認的指定意味。

“小哥,”吳三省的語氣變得正式了些,“好久不見。”

張起靈抬起眼皮,目光淡然地看向吳三省,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算是回應。他和吳三省顯然是舊識。

吳三省也不繞圈子,直接從帆布包裏掏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東西,打開,裏面是幾張泛黃的帛書照片和一張手繪的地圖,線條古樸,標注着一些奇怪的符號。

“山東瓜子廟附近,發現了個有意思的戰國墓,據說是魯殤王的七星疑冢之一。”吳三省將照片和地圖遞向張起靈,“裏面情況有點復雜,機關重重,而且……好像還不止一撥人盯上了。我需要一個最好的向導和幫手。”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着張起靈:“思來想去,這方面,沒人比你更在行。價錢好商量,怎麼樣,有興趣走一趟嗎?”

七星魯王宮!果然是它!君洛羽的心髒砰砰狂跳,激動混合着緊張。終於要開始了!吳邪小同志!王胖子!血屍!青眼狐屍!一切的一切!

張起靈沒有立刻回答。他接過那卷東西,目光快速掃過照片和地圖,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似乎在辨認着什麼,又像是在權衡。

墓穴的危險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吳三省的出現和邀請,也並非多麼意外。

片刻後,他卻做出了一個讓吳三省略顯驚訝的舉動。

他沒有看吳三省,也沒有看黑瞎子,而是微微轉過頭,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屋檐下、一臉緊張又興奮的君洛羽。

那雙淡然的眸子裏帶着清晰的詢問。

他去不去,似乎需要征詢她的意見?或者,是在考慮她怎麼辦?

這個細微的動作,含義深遠。連吳三省都愣了一下,目光驚疑不定地在張起靈和君洛羽之間轉了轉。這女人是誰?能讓啞巴張如此對待?

黑瞎子立刻嘿嘿一笑,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他幾步走過去,極其自然地將手臂搭在君洛羽的肩膀上,一副“這是我們自己人”的架勢,對着吳三省,也對着張起靈,吊兒郎當地說道:

“這還用問嗎啞巴?三爺這單聽着就刺激,油水肯定也足啊!”他摟緊了君洛羽,沖她擠擠眼,“是吧,小洛洛?咱們仨可是一體的,啞巴去,我們自然也去!對吧?正好帶你去見識見識大場面,免得你老窩在這山裏憋壞了。”

他這話既是說給吳三省聽,表明態度,也是說給張起靈和君洛羽聽,將三個人的行動再次捆綁在一起。

君洛羽被黑瞎子摟着,感受到他手臂傳來的堅定力道,又看到張起靈那詢問的目光,心裏頓時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興奮。

她努力壓下想要尖叫的沖動,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鎮定一點(但亮晶晶的眼睛出賣了她),用力點頭:“對!一起去!”她看向張起靈,眼神亮得驚人,“小哥,我們去!”

張起靈看着君洛羽那副“我要去搞事”的興奮模樣,又看了看摟着她、笑得像只狐狸的黑瞎子,最終將目光轉回吳三省,極其簡短地吐出一個字:

“好。”

吳三省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了。他再次仔細地打量起君洛羽。這個年輕女人看起來沒什麼特別(除了長得挺漂亮),但竟然能讓南瞎北啞同時表現出這種維護和……帶着她一起行動的態度?啞巴張甚至要征求她的意見?

黑瞎子叫他“小洛洛”?還說什麼“一體的”?

道上最近似乎是有傳聞,說南瞎北啞身邊多了個神秘的女人,身手詭異,代號“虞美人”……難道就是她?

吳三省心中瞬間閃過無數算計和好奇,但臉上卻笑容不變:“哈哈,好!太好了!有三位一起出手,這次行動必定萬無一失!這位是……”他看向君洛羽。

“君洛羽。”君洛羽主動報上名字,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像個小粉絲見偶像的家長(雖然內心已經是)。

“君小姐,”吳三省笑着點頭,“幸會。既然如此,那就說定了。具體細節和裝備,我們路上再詳談?事不宜遲,那邊情況有點急。”

“成啊,”黑瞎子爽快答應,“三爺你先回,我們收拾一下,隨後就到指定地點匯合。”

吳三省也不多留,又寒暄了幾句,留下一個匯合地址,便幹脆利落地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小徑中。

小屋前恢復了安靜,但氣氛卻截然不同了。

君洛羽興奮地差點跳起來,一把抓住黑瞎子的胳膊:“魯殤王墓!戰國墓!是不是很大?很危險?是不是會有很多奇怪的東西?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黑瞎子被她晃得墨鏡都快掉了,哭笑不得:“哎喲喂,我的小姑奶奶,你這到底是去下墓還是去春遊啊?這麼興奮?看來真是憋壞了。”

張起靈已經站起身,開始默默收拾東西。他的動作依舊利落平靜,但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他收拾的範圍自動涵蓋了三個人常用的物品。

黑瞎子看着興奮的君洛羽,又看看默默準備的張起靈,嘴角勾起一抹真正的、帶着期待和些許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容。

“行了,別晃了。”他拍了拍君洛羽的腦袋,“趕緊收拾你的‘能讓天地失色’的神藥去。這次,帶你去見見世面,也順便……”他墨鏡後的目光閃過一絲狡黠,“……見幾個有意思的小朋友。”

小朋友?吳邪!

君洛羽眼睛更亮了。

新的冒險,終於要開始了!而她,不再是孤獨的看客,而是要與南瞎北啞一起,親自踏入那波瀾壯闊的故事之中了!

她深吸一口氣,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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