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葉子魚和石九公給我。”
劉大花深嘆一口氣,“守着一份屠宰場的工作,日子過的比孤寡老人還清苦。這玩意都是弄碎了給雞鴨吃,你要這個做什麼?”
“我吃……”宋香蘭和劉大花同一個村子嫁到同一個村子。
從小到大就是相愛相殺。
劉大花愣了一下神。
進屋去掏自家的鹹菜壇子,拿了五十個鹹鴨蛋,裏面還有十個鹹鵝蛋。“香蘭,把那個筐子拿過來。”
宋香蘭拿了筐子。
大花又拿了酸菜。
“向東可喜歡吃酸菜炒大腸了。建軍那小子不愛吃,你這個當媽的就不做酸菜。家裏沒有吧。”
宋香蘭:“……”
還真沒有。
外面黃老太還在罵劉大花,又說明天娘家來人叫劉大花別拿鹹鴨蛋送人。
“坐月子吃一副豬腰就行了。魚湯也下奶,換什麼豬腳?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就你兒媳婦精貴。”
老太太年紀大,嘴巴很毒。
劉大花扭過頭,“我的兒媳婦我疼。五副豬腰都嫌少。”
宋香蘭想到前世兩岸開放,黃國平帶着對岸的老婆孩子回來探親。
對滿頭白發的劉大花是滿臉嫌棄,說她怎麼看起來比黃老太還要老。
“大花。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遇到好男人比投胎到好人家還難。”
劉大花:“你想通了?你家那個也不是個東西。”
“你家那個黃國平也不是個東西。他在對岸大多數娶妻生子。”
兩個老閨蜜對視一眼。
皆嘆了一口氣,被對方刀子一樣的話刺的拔涼拔涼。
“國平他……我爲他操持這個家,就想見他一面。”
“嗯。見了他以後,他肯定和後來的妻子說這個女人比我媽還老。
我怎麼會對她念念不忘,那就是年輕不懂事被家裏人逼着娶了她。”
劉大花比吞了黃連還難受。
掀起眼皮緩緩道:
“你做牛做馬的服侍楊大山,他瞎搞哄着你個憨子。你跟舊社會的丫鬟差不多。”
兩人異口同聲:“妖秀啊。”
互相捅刀子,不分勝負。
劉大花又去拿了自己的私房錢,“這十塊錢給向東的結婚禮金。
這些錢先借給你,窮家富路的。你去向東部隊總要帶點錢,不讓人家說你去搜刮兒子錢。”
宋香蘭本來不想拿。
又一想不拿,最後也被黃老太的娘家侄兒騙了去。
一把抓過劉大花的手帕包。
“大花。去他媽的孝順,去他媽的克夫。他黃國平這麼不經克,早死早超生。”
宋香蘭把鹹菜放在筐子裏,到了門口才說:“你這個兒媳婦挺像婆婆的。當年你婆婆也被罵克夫。”
黃老太一怔。
顫顫巍巍的扶着牆起來。
瘦弱的身體在風裏格外的孤單,順着牆角往自己屋子走去。
劉大花對着她豎起了大拇指。
等宋香蘭回家,除了前面的那些東西還有幾斤葉子魚、石九公和魷魚。
宋婷婷放學很晚才回來。
楊大山窩窩囊囊的吃了一碗地瓜湯,還要再吃家裏的幾個人都搶光了。
他舔着臉找宋香蘭。
“蘭。我爲你寫了一首詩。”
宋香蘭躺在床上已經睡着了,屠宰場的工人必須半夜起來去幹活。她除了休息天,通常都是很早就睡覺。
聽到一只蒼蠅嗡嗡的叫,翻了個身沒理會。
楊大山忍着心裏的酸澀。
他一個文化人,爲五鬥米折腰啊。
“蘭。今天我吃了一個桃,你猜是什麼桃?我愛你在劫難逃。”
“今天,我拉了大便,什麼便?想你一遍又一遍。”
“我以後都不能和你親嘴了。爲什麼?……”
宋香蘭一腳把他踹到地上。
“誰他媽的要跟你這個老男人親嘴?”
“哎呦。我的尾巴骨斷了。”楊大山一只手撐着地,另外一只手還不忘撩頭發,“蘭。打是親罵是愛,煮個紅燒肉證明你對我的愛。”
宋香蘭最討厭睡覺被吵醒。
一看時間才九點多鍾。
提着楊大山的衣領丟到院子裏,“楊大山。你去雞圈吃雞屎吧。”
“紅燒肉拿去喂狗都不能喂你。”
打他的同時還把他兜裏五塊錢摸了。
“我們是夫妻啊。你不能虐待我,老楊家的祖宗都不答應。”
“呸。老楊家的祖宗以你爲恥。”
夜空寂靜。
只有幾顆星星眨巴眼睛偷看人世間的八卦。
“你讓我回屋睡。夫妻要在一間屋。”楊大山後悔了,早知道不念情話,改偷屋裏的雞蛋。
“滾。一身老男人味。”
宋香蘭嫌棄的半死,回屋插上了門栓繼續睡覺。
到了十二點多鍾。
她起來去屠宰場。
宋香蘭的徒弟周斌和甘致遠提着熱水瓶泡了一碗油炸果,裏面還放了一點白糖。
“師父。吃點早飯。”
宋香蘭是屠宰場的一把刀,帶出來的徒弟也不少。
這兩個是新收的徒弟。
徒弟一個月薪水只有八塊錢,通常還會分一半給師父。讓師父多教他們一點本事,宋香蘭從不收他們的錢財。
“這兩天我休息。你們做的怎麼樣?”
“刮豬毛,分肉。就是被劉一刀說我們沒學到你的本事。”甘致遠才17歲,家裏有關系把他分配到屠宰場學手藝。
“他?給你們兩個月時間好好的學本事。”
宋香蘭吃了糖泡油果子。
換了一套工裝提着殺豬刀去殺豬。
今天屠宰場還有兩頭牛,也是宋香蘭和劉一刀兩人帶徒弟負責。
劉一刀個子很高,一臉大胡子。
幹活也是香煙不離手,當年就是因爲老煙槍追求宋香蘭被拒絕。現在看到她總想懟幾句。
“宋一刀。比賽?”
劉一刀嘖嘖搖頭,“別人殺豬都胖,你怎麼越來越像瘦猴?”
“豬大腸裏的精華被你吃了,你肯定胖。”
劉一刀:“……”
別人忍着笑。
劉一刀朝徒弟鐵頭幾個人怒吼:“幹活。今年我們要拿殺豬獎。”
宋香蘭一刀捅在嗷叫的豬脖子上。
用力朝裏面捅了捅,豬血順着洞口留在了桶裏。
她淡淡一笑:
“劉一刀。要不要我讓給你。拿了太多獎,好有壓力啊。”
劉一刀哼了一聲。
埋頭幹活。
一直到早上。
宋香蘭才背着簍子下班,留徒弟們在幹活。
簍子裏有一個豬頭還有一副肺葉,半個豬肝和豬肝沿。
劉一刀追了過來,把芭蕉葉裹着的東西遞過來。“香蘭,兩斤牛肉給你。”
“不用。”
“副廠長給我的。分你一點。”劉一刀把牛肉丟在她背簍裏轉身離去,“你瘦巴巴的渾身沒二兩肉。再不補補,怕你殺豬的時候被豬蹄子給撩死。”
這嘴,抹了百草枯。
“劉一刀,肥死你。”
“老子是壯,不是肥。”劉一刀一臉欠抽的回了一句。
宋香蘭真想拿牛肉砸回去,又一想難得一見的牛肉得要帶去給兒子兒媳婦吃。
忍。
她掂了掂牛肉足足有五六斤重。
想了想得要先去一趟南城,南城離青陽相隔幾百裏,同屬於沿海的地方。宋向東不屬於海軍屬於陸軍,參加了兩年後雲省的戰役。
最終沒能回來。
宋香蘭先是去鎮上吃了一碗面線糊外加一根油條。
根據記憶來到了一家售賣對岸走私物品的地方,買了一條進口的香煙。拿着香煙去了屠宰場廠長的家,跟他商議讓徒弟代班,請了十五天的假期。
廠長語重心長,“代班可以。但你要跟劉一刀商議,遇到事情讓他幫着點。”
“行。我跟他說。”
“你們兩個爭先進個人獎,爭團隊獎,爭殺豬獎。他能幫你?”
“我拿殺豬刀逼他同意。”宋香蘭又背起背簍離開,廠長的媳婦扇了扇風,“一身的殺豬味。誰受得了?”
廠長瞪了一眼,“我也沒見你少吃幾塊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