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是被自個兒的噴嚏驚醒的。
天剛蒙蒙亮,窗紙透着層魚肚白,她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後腰的酸勁兒直竄天靈蓋 —— 昨兒夜裏翻來覆去琢磨小金庫藏哪兒,愣是把自己擰成了麻花。
“小姐,您醒了?” 阿阮端着銅盆進來,一眼瞧見帳子掀開個窟窿,蘇晚卿正貓着腰往床底鑽,裙裾掃得滿地灰塵直打旋,“您這是練縮骨功呢?”
“練什麼功!” 蘇晚卿從床底探出頭,發髻歪成個雞窩,手裏攥着只繡歪了的鴛鴦荷包,“快幫我看看,這床板縫裏有沒有機關?沈硯那廝最會來這套彎彎繞!”
阿阮放下銅盆湊過去,兩人對着床底研究半晌,只找出半塊發黴的糕點和三枚鏽鐵釘。蘇晚卿把鐵釘往桌上一摔,氣得腮幫子鼓鼓的:“他當我是三歲孩童?以爲藏得嚴實我就找不着了?”
“世子爺心思深,” 阿阮幫她理着亂發,小聲嘀咕,“聽說上次他藏蕭公子的酒,愣是把整個書房翻過來都沒找着,最後在假山石縫裏搜出來的。”
“假山?” 蘇晚卿眼睛一亮,轉身就往院子跑,剛跨出門檻又頓住 —— 侯府的假山比侍郎府的狗洞還多,總不能挨個砸開看吧?她懊惱地往柱子上一靠,忽然想起沈硯昨晚那句 “書房第三個書架”,心尖兒突突直跳。
“先搜臥房!” 她一拍大腿,轉身沖回內室,“他要是敢把我的血汗錢藏到書房,我就把他那些寶貝密函全泡進墨汁裏!”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靖安侯府的新房上演了出 “抄家大戲”。
蘇晚卿踩着繡凳扒衣櫃頂,阿阮舉着燭台照箱底,倆人把描金衣櫃翻得像遭了賊,綾羅綢緞扔了滿地。蘇晚卿抓起件月白錦袍聞了聞,皺着眉扔給阿阮:“這料子摸着倒不錯,就是有股子騷包的檀香,肯定不是藏錢的地兒。”
“小姐,您看這個!” 阿阮從梳妝台抽屜裏摸出個紫檀木盒,打開一看,裏面整整齊齊碼着十幾錠金元寶,閃得人眼暈。
蘇晚卿倒吸口涼氣,伸手就要去拿,指尖剛碰到元寶就停住了 —— 這金錠子邊緣光滑,連個牙印都沒有,哪像她攢的那些帶着咬痕的碎銀子?她 “啪” 地合上盒子,臉垮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是沈硯的私房錢,比我的還多,真真氣人!”
倆人又轉戰書架,把《論語》《春秋》全抖了一遍,書頁裏掉出幾張當票,還有半張畫了圈的美人圖。蘇晚卿撿起美人圖瞅了瞅,發現畫中女子眉眼竟有幾分像蘇雲裳,頓時撇着嘴扔進紙簍:“審美這麼差,活該藏不住錢。”
最絕的是那對青花瓷瓶,蘇晚卿抱着晃了半天,聽見裏面叮當響,狂喜着讓阿阮找錘子來,剛要動手砸,就見瓶底掉出個小布包,打開竟是些碎珠玉,估摸着是沈硯拆了舊首飾攢的。
“這混蛋居然跟我一樣偷偷藏私!” 蘇晚卿氣得直跺腳,把碎珠玉倒回瓶裏,“等我找着我的小金庫,定要讓他把這些破爛全換成銀子賠我!”
正鬧着,院外傳來腳步聲,阿阮手忙腳亂往櫃子裏塞錦袍,蘇晚卿抓起本《女誡》往臉上擋,剛擺出副賢淑模樣,就見沈硯端着個食盒走進來。
他今日穿了件石青常服,發帶鬆鬆系着,瞧見滿室狼藉也不惱,只是挑眉掃過蘇晚卿手裏拿倒了的《女誡》:“蘇小姐大清早研讀女德?倒是讓在下刮目相看。”
“要你管!” 蘇晚卿把書卷成筒往桌上一拍,“我看這臥房擺設不順眼,重新歸置歸置不行嗎?”
沈硯放下食盒,彎腰撿起腳邊的金元寶盒子,慢悠悠地往梳妝台放:“歸置到翻出我的私庫了?蘇小姐這習慣,倒像是隔壁王嬤嬤養的那只偷腥貓。”
“你才是貓!你全家都是貓!” 蘇晚卿炸毛似的跳起來,忽然瞥見食盒裏飄出的熱氣,鼻子動了動 —— 是桂花糕的香味。
她梗着脖子別過臉,卻忍不住用餘光瞟那食盒。沈硯像是沒瞧見,打開食盒拿出碟糕,又倒了杯熱茶:“廚房新做的,放了蜜漬青梅,你不是最愛這口?”
蘇晚卿咽了咽口水,想起昨兒被他攥住手腕時的熱度,耳尖悄悄紅了。她蹭到桌邊,用指尖戳了戳糕塊:“誰、誰愛吃了?我就是看看有沒有下毒。”
“放心,” 沈硯看着她小口小口啃糕,眼底藏着笑意,“毒死你,誰幫我應付張嬤嬤的催生?”
這話戳中蘇晚卿的痛處,她把糕往碟子裏一戳:“別提那個老虔婆!她要是再逼我,我就說你…… 說你不行!”
沈硯剛喝進嘴的茶差點噴出來,他放下茶杯,傾身湊到蘇晚卿面前,聲音壓得低低的:“我行不行,蘇小姐要不要今晚試試?”
熱氣拂過耳畔,蘇晚卿像被燙着似的往後縮,後腰撞在書架上,譁啦啦掉下來好幾本書。其中本《孫子兵法》砸在她腳邊,翻開的那頁正好寫着 “兵不厭詐”。
“流氓!” 她抓起塊桂花糕就往沈硯臉上拍,卻被他伸手接住,順勢咬了口,笑得眉眼彎彎:“嗯,比昨日的甜,看來蘇小姐氣順了不少。”
蘇晚卿看着他嘴角的糕渣,忽然想起自己翻遍臥房都沒找着的小金庫,氣又不打一處來。她叉着腰瞪沈硯,忽然發現他腰間掛着串鑰匙,其中枚銅鑰匙柄上刻着朵小桃花,看着竟有些眼熟。
“你那鑰匙……” 她剛要問,就見沈硯把鑰匙往袖袋裏一塞,端起空碟轉身就走。
“想知道暗格在哪?” 他走到門口忽然回頭,陽光透過窗櫺落在他發梢,“等你把臥房收拾幹淨了,或許我會告訴你。”
門 “吱呀” 一聲關上,蘇晚卿看着滿地狼藉,又瞅了瞅桌上剩下的半塊桂花糕,忽然抓起糕狠狠咬了一大口。
“阿阮,” 她含混不清地說,“找塊布來,咱們先把那對花瓶包起來,回頭偷偷扔去茅房 —— 讓他藏錢!”
阿阮捂着嘴偷笑,轉身去找布。窗台上的銅鏡映出蘇晚卿鼓着腮幫子的模樣,倒像是只偷吃到糖,卻還惦記着更多蜜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