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龍淵庇護所倉庫二層,作戰會議室。
長桌上攤開着一張手繪的城南地圖,鉛筆標注的紅圈、箭頭和問號像傷疤一樣布滿紙面。四盞應急燈掛在牆角,投下慘白的光。空氣裏彌漫着煙味——周國富抽完了最後一根珍藏的香煙,煙蒂在鐵皮罐裏堆成小山。
林戰站在桌前,手指點在地圖南側那個黑色旗幟標記上。
“確認了?”他問。
李默臉色蒼白地點頭,手指在平板電腦上滑動:“無人機偵察了三次,每次都是這個符號。建築裏有熱源反應,至少八個人,有重武器輪廓——從陰影長度推算,可能是班用機槍。”
他把屏幕轉過來,畫面是熱成像模式,八個橙色人影清晰可見,其中三個聚集在窗口,姿態正是標準的警戒姿勢。
“而且……”李默吞了口唾沫,“他們發現無人機了。第二次偵察時,其中一個人抬頭看了一眼鏡頭方向,然後……他們拉上了窗簾。”
專業到可怕的反偵察意識。
林戰沉默了幾秒,轉頭看向王富貴:“偵查隊有什麼發現?”
禿頂男人擦着額頭的汗,聲音發顫:“西……西邊,十五公裏外,西山營地的人活動頻繁。我們的人看到他們車隊出入了三次,每次都往南邊開。最後一次是三輛車,載着……載着像是汽油桶的東西。”
“汽油?”大劉皺眉,“他們想燒什麼?”
“不一定是燒。”周國富插話,“汽油可以當燃料,也可以當武器。如果和炸藥混合……”
他沒說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懂了。
汽油彈,末世初期最簡陋也最有效的大規模殺傷武器。
“兩撥人。”林戰總結,“一撥在南邊,身份不明,但高度專業化,目標可能是我們。另一撥在西邊,西山營地,行動反常,可能也在打我們的主意。”
“而且,”他頓了頓,“這兩撥人,可能是一夥的。”
會議室陷入死寂。
大劉率先打破沉默:“幹他娘的!管他們幾撥人,敢來就打!咱們圍牆不是紙糊的!”
“打是要打。”林戰語氣平靜,“但要知道爲誰打,爲什麼打。”
他看向周國富:“老周,西山營地那邊,趙鐵山最近有什麼動靜?”
周國富翻出筆記本:“按上次結盟談判的約定,他應該三天前來拿答復。但沒來,連個信兒都沒有。我讓偵查隊去他們營地外圍看過——戒備森嚴,進出都要搜身,像是在防着什麼。”
“內亂?還是……”
“不像內亂。”周國富搖頭,“更像是……在準備什麼大事。”
林戰閉上眼睛,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規律的叩擊聲在寂靜的會議室裏回蕩,像倒計時的鍾擺。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決定。
三十秒後,他睜開眼睛。
“計劃變更。‘南進計劃’提前,明天凌晨出發。”
“什麼?”大劉瞪眼,“可是城南有刀疤劉,還有那幫黑衣人……”
“正因爲如此,才要提前。”林戰說,“如果兩撥人真是一夥的,那他們的計劃一定是等我離開後襲擊龍淵。那我就反其道而行——在所有人都以爲我會固守的時候,主動出擊。”
他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線:“不走大路,走下水道。從城西工業區的排污口進去,穿過老城區,從醫學院內部出來。全程在地下,避開所有地面眼線。”
“下水道?”王富貴臉都綠了,“那裏……那裏全是喪屍和變異老鼠!”
“所以需要精銳小隊。”林戰看向大劉,“戰鬥組挑五個人,要身手最好、心理素質最強的。你帶隊。”
大劉挺直腰板:“是!”
“李默,你負責通訊。我要一套能在下水道裏保持五百米通訊距離的對講設備,抗幹擾要強。”
李默咬牙:“給我三小時!”
“老周,營地交給你。”林戰最後看向周國富,“如果真有人來攻,不要死守。必要時可以放棄圍牆,退守倉庫。倉庫的防御足夠撐到我回來。”
周國富重重點頭:“放心,人在營地在。”
“散會,各自準備。”
人群散去,會議室只剩下林戰一人。
他走到窗邊,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今晚沒有月亮,只有稀疏的幾顆星星在雲縫間閃爍。
風暴要來了。
他能感覺到,就像暴風雨前空氣裏那種壓抑的潮溼感。
但這一次,他不打算等雨落下。
他要主動走進風暴中心。
凌晨三點,倉庫地下二層。
五個人站在昏暗的燈光下,檢查着裝備。
大劉,戰鬥組組長,武器是改造過的消防斧和一面加裝鋼板的防爆盾。
阿健,原園區保安,眼神機警,擅長攀爬和偵察,武器是復合弩和軍刺。
小陳,最年輕的戰鬥組成員,槍法最好,分配到了一把92式手槍——從“野狼幫”繳獲的,子彈只剩兩個彈匣。
還有兩人:一個是退役武警出身的趙武,沉默寡言,負責爆破;另一個是女大學生孫曉雨,覺醒的異能是“熱感視覺”,能在完全黑暗中看到生物熱源。
加上林戰,六人小隊。
“最後檢查一遍。”林戰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裏回蕩,“武器、彈藥、食物、水、醫療包、繩索、照明、通訊設備。”
窸窸窣窣的檢查聲。
李默抱着一個金屬箱子跑過來,氣喘籲籲:“林哥,改……改好了!對講機換成了軍用頻段,加了信號放大器,理論上在地下一千米都能通訊!但電池只能撐八小時!”
“夠用了。”林戰接過對講機,別在戰術背心上,“你留在營地,監聽所有頻道。如果有異常信號,立刻破譯。”
“明白!”
林戰看向衆人:“任務目標有三個:第一,確認醫學院是否有幸存者和醫療設備;第二,獲取軍用無線電;第三,如果可能,調查南邊那棟建築裏的黑衣人。”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但最重要的是——活着回來。任何情況下,保命優先。任務可以失敗,人不能死。”
六只手疊在一起。
“龍淵!”
低沉的吼聲在隧道裏回蕩。
他們從倉庫地下的一個檢修口進入城市排污系統。入口處焊着鐵柵欄,被李默提前用液壓鉗剪開了。一股混合着腐臭和化學藥劑的氣味撲面而來,所有人都戴上了防毒面具。
隧道直徑兩米,腳下是及踝深的污水,水面上漂浮着不明物體。應急燈的光柱在黑暗中切開一道縫隙,照亮了牆壁上厚厚的苔蘚和粘液。
孫曉雨走在最前面,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紅光——異能激活狀態。
“前方五十米,右側岔路,有兩個熱源。”她壓低聲音,“體型小,可能是老鼠。但溫度很高,可能變異了。”
林戰抬手,隊伍停下。
他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小布袋,倒出幾粒深褐色的粉末——用變異植物研磨的驅獸劑,老王實驗了好幾次才配出有效配方。
粉末撒進污水,一股刺鼻的辛辣味擴散開來。
幾秒後,隧道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逃竄聲。
“繼續前進。”
隊伍在沉默中行進了半小時,穿過三個岔路口。隧道越來越復雜,牆壁上開始出現塗鴉和刻字——是其他幸存者留下的標記,有的是方向指引,有的是警告。
“停下。”孫曉雨突然舉起拳頭。
她指着前方黑暗:“有東西……很大。熱信號像人,但體溫低得異常,而且……在動得很慢。”
林戰接過夜視儀。
鏡頭裏,三十米外的隧道轉彎處,一個佝僂的人影正貼着牆壁緩慢移動。它的動作極其僵硬,每走一步都要停頓幾秒,像是在適應什麼。
“喪屍?”大劉壓低聲音。
“不像。”林戰皺眉,“普通喪屍不會這麼……謹慎。”
他做了個手勢,小隊呈扇形散開,武器上膛。
就在這時,那個人影突然轉過頭,朝着他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夜視儀的綠色畫面裏,林戰看清了那張臉。
或者那曾經是臉——現在只剩下潰爛的皮肉和裸露的牙床,眼睛的位置是兩個深洞。但最詭異的是,它的額頭上,嵌着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發着微光的晶體。
晶體是藍色的,像深海中的發光水母。
林戰的心髒猛地一沉。
他見過這種晶體。
前世,在末世第二年,一種新型變異體開始出現。它們保留了部分人類智慧,能使用工具,甚至會設置陷阱。最可怕的是,它們體內的晶核會“感染”其他喪屍,讓普通喪屍進化出基礎智力。
這種變異體被稱爲“感染者”。
而感染者的晶核,被稱爲“智慧核心”。
問題是,這種變異體至少應該在末世六個月後才會出現。
現在才三個月。
時間線,又提前了。
“退後。”林戰低吼,“別驚動它。繞路。”
但已經晚了。
感染者張開嘴,發出一聲尖銳的、不像人類也不像喪屍的嘶鳴。
聲音在隧道裏回蕩。
下一秒,四面八方傳來回應。
密密麻麻的,像是整個地下世界的怪物都被驚醒了。
“跑!”
林戰吼道,同時抬手一道電弧射向感染者。
電弧擊中它胸口的瞬間,感染者身上的藍色晶體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居然把雷電能量吸收了!
雖然只有不到一秒,但它確實擋住了。
“媽的!這什麼鬼東西!”大劉一邊後退一邊罵。
隧道深處,無數雙發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普通喪屍、變異老鼠、還有幾只體型更大的不明生物,全被感染者的嘶鳴召喚過來了。
“曉雨!帶路!最近的出口!”林戰吼道。
孫曉雨眼中的紅光暴漲,她環顧四周,指向左側一條更狹窄的支路:“那邊!一百米後有豎井!通地面!”
“走!”
小隊沖進支路。這條路更窄,只能容一人通過,而且腳下積水更深,幾乎沒到大腿。
身後,屍潮的腳步聲像擂鼓一樣逼近。
阿健殿後,邊退邊射箭。弩箭釘在追得最近的喪屍眼眶裏,屍體倒下,但立刻被後面的同類踩過。
“它們太快了!”小陳回頭開槍,子彈打碎了一只變異老鼠的腦袋,但更多的涌上來。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孫曉雨尖叫一聲,整個人向下沉去!
“有暗坑!”
林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背包帶。但水下的吸力極大,連他自己都被拽得踉蹌。
趙武沖過來,兩人合力才把孫曉雨拉上來。她臉色慘白,右腿被水下的尖銳物體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污水。
更要命的是,血腥味刺激了後面的怪物。
屍潮的速度猛然加快。
“大劉!炸藥!”林戰吼道。
趙武從背包裏掏出最後兩塊C4塑膠炸藥,拍在隧道壁上,設定了十秒延時。
“跑!別回頭!”
六個人拼盡全力往前沖。隧道開始向上傾斜,這說明快到出口了。
五、四、三——
轟!!!
爆炸的沖擊波從身後涌來,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隧道在劇烈震動,頭頂的混凝土開始龜裂,大塊的水泥砸落。
“塌方了!快出去!”
林戰拖着受傷的孫曉雨,其他人連滾爬爬地沖向盡頭的光亮。
那是一個直徑一米的圓形豎井,井壁上焊着鏽蝕的鐵梯。上面就是地面。
大劉第一個爬上去,推開井蓋,刺眼的陽光涌進來。
然後是阿健、小陳、趙武。
林戰把孫曉雨托上去,自己最後爬上鐵梯。
就在他上半身剛探出井口的瞬間,身後隧道徹底坍塌了。鋼筋混凝土的轟鳴聲和怪物的嘶吼聲被一起埋在了地下。
他癱倒在地,大口喘氣。
陽光刺眼,空氣裏是末世後常見的焦糊味,但至少……還活着。
“這是……哪兒?”阿健環顧四周。
他們在一個廢棄工廠的院子裏,四周是坍塌的廠房和生鏽的機器。遠處能看到城市的輪廓——他們確實到了城南,但離醫學院還有至少兩公裏。
“檢查傷勢。”林戰掙扎着站起來。
孫曉雨的傷口需要立刻處理,否則會感染。其他人多少都有擦傷,但無大礙。
“我們……我們被發現了。”孫曉雨忍着痛說,“那東西……那個感染者,它看到我們了。”
林戰沉默。
是的,感染者看到了他們。而且很可能記住了他們的特征。
更麻煩的是,感染者通常不是單獨行動的。它們有簡單的社會結構,甚至有等級劃分。
剛才那只,可能只是偵察兵。
如果它回去報信……
“計劃繼續。”林戰咬牙,“但速度要快。我們必須在感染者大軍找到我們之前,完成目標,然後撤離。”
他從背包裏拿出地圖,借着陽光辨認方向。
醫學院在東南方向,中間要穿過兩個居民區和一個商業街——那裏是刀疤劉的勢力範圍。
而他們現在,彈藥消耗過半,有人受傷,位置暴露。
堪稱絕境。
但林戰臉上沒有絕望,只有一種冰冷的決絕。
他從腰包裏掏出那顆獵殺者晶核,剩下的最後一半,仰頭吞了下去。
晶核在喉嚨裏化開,灼熱的能量流瞬間涌遍全身。胸口的閃電印記劇烈發燙,雷電能量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百分之四十、五十、六十……
一直恢復到百分之八十。
但代價是,他的眼角溢出一絲鮮血,視線短暫模糊——這是過度吸收能量的副作用。
“林哥,你……”大劉欲言又止。
“我沒事。”林戰擦掉血,看向醫學院的方向,“從現在起,我們只有三小時。”
“三小時內,找到我們要的東西,然後——”
“殺出一條血路回去。”
他握緊軍刺,刀身上有電弧開始跳躍。
而在他身後的廢墟陰影裏,一雙眼睛正透過望遠鏡,靜靜觀察着這一切。
黑色風衣的衣角在風中微擺。
“目標出現,位置確認。”男人對着耳麥輕聲說,“按計劃,放他們進醫學院。”
“然後,關門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