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丹姝正一邊啃面包,一邊在配送單上填地址,掏出手機,看也沒看,劃開接通,夾在耳邊,
“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傳來喬知行低沉的聲音:“你在幹什麼?”
已經快一天了,言丹姝竟然沒有主動給他發過一條信息,打過一個電話。
這在過去的六年裏,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言丹姝太忙,腦子裏只有華庭雅墅,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正在跟喬知行悄悄決裂,
下意識,她便用上了依賴的熟稔:
“你都不知道,我們公司新來的老總有多離譜……”
聽到熟悉的口吻,喬知行微蹙的眉頭鬆開了。
原來,她只是工作不順。
也對,現在的HAMAYA確實該焦頭爛額。
他沒話說了,等着言丹姝繼續潑出一堆抱怨的連珠炮。
然而,這一方的沉默,一下子澆醒了言丹姝。
她猛地反應過來,電話那頭是喬知行。
冰冷的牌位、日記上的字句、家裏頭的甘梨梨……一幕幕爭先恐後地涌回腦海。
言丹姝寫字的手頓住了,幹巴巴嚼了嚼嘴裏的面包,冷冷地說:
“還有事,掛了。”
喬知行在那頭也感覺到了她情緒的瞬間切換,但並未深思,只當她是工作煩躁在鬧小脾氣,便也如常地回了句:
“好。”
電話掛斷。
言丹姝心口一陣揪疼,鼻子也控制不住地泛起酸意。
她剛想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
“小姐!你這個配送時間寫錯了吧?”旁邊的配送員指着單子,打斷了她的思緒,
“要馬上配送?現在都下午四點了!怎麼趕得及?要不安排明天吧?我們早上十點左右給您送過去!”
言丹姝瞬間重置成功,所有關於喬知行的復雜心緒被一鍵拋到腦後。
她急忙說:“不行不行!我們老總明天就到了,必須今天搞定!還要安裝調試,時間很緊!”
她雙手合十,語速飛快,像在懇請一個渣男的回心轉意:
“拜托拜托,幫幫忙!配送費可以另加!加急費多少?我再加急!小費,你們這兒興不興給小費?我單獨給!拜托,真的拜托!”
看完配送員,她又看向店長,滿眼央求。
配送員和店長交換了個眼神,終於點了點頭。
言丹姝這才鬆了口氣,趕緊埋頭填單據,筆尖耍得飛快,就怕耽擱一秒,時過境遷。
交完單子去刷卡,開發票時,她腦海裏惡魔天使瘋狂纏鬥,最終,放棄了將小費開進公款報銷裏。
她自費了,她出血了,大出血!
回去的時候,她開車在前面領路,都在心疼、肉疼,好在順利將配送車隊整整齊齊帶到了華庭雅墅。
接着,便是熱火朝天地指揮工人們搬運、安裝、調試。
她像個陀螺一樣在各個房間穿梭,確認位置,檢查瑕疵,忙得腳不沾地。
等到家具們都各就各位,天已經黑透。
工人們撤離,她又給人家贈了兩箱啤酒。
累得,幾乎虛脫了。
言丹姝靠在嶄新的沙發上,突然想起,床上用品還沒買!
難不成讓太子爺睡光板?
她哀嘆一聲,實在不想再跑一趟商場。
想起家裏還有一套沒拆過封的全新四件套,尺寸都合適,先拿來應急吧。
撈起車鑰匙,開車回家。
指紋打鎖,屋內燈火通明。
她剛走進客廳,習慣性地一抬眼,腦門正中央“轟”一聲,猶被射穿。
甘梨梨光着兩條白花花的大腿,只穿着一件喬知行的寬大白襯衫,領口微敞,姿態慵懶地靠在沙發上,舉着手機,正對着鏡頭擺出各種曖昧挑逗的表情自拍。
言丹姝的第一反應就是“事後”,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捏爆。
雖然下一秒,她的大腦就理智地反應過來,喬知行還沒回來。
但,就那零點幾秒的瞬間,她的腦海已經不受控制地構想出了喬知行和這個女人在主臥那張屬於他們的床上,糾纏翻滾的畫面。
一種生理性的惡心感,猛地涌上喉嚨。
“嘔……”她幹嘔了一聲,迅速別開臉,胃裏翻江倒海。
“喲,回來啦?”甘梨梨放下手機,看着她狼狽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走過來,指指她的肚子,“都生不出來,還在這兒瞎吐給誰看呢?”
言丹姝抬眼盯過去,指節已被捏得發白,她反復在心裏跟自己搗鼓:我是來拿四件套的,時間很緊迫,不吵不吵。
她深吸一口氣,壓死情緒,轉身上樓。
甘梨梨在後頭揚聲喊:“喂!你難道不好奇,我拍這些照片,是發給誰看的嗎?”
扶着旋梯的手猛地頓住,指甲不受控地去摳木質板,“咯咯”響,好像摳在了言丹姝的心窩上。
她不能回頭,也不能逗留,加快腳步,幾乎是沖着,進了臥室。
拉開衣帽間的大門,她撲進去,瘋狂地翻找。
她很清楚是要找那套全新的床上用品,也很清楚東西不在這兒,但她現在拔不起腿挪動,更控制不住手去伸向掛着喬知行襯衫和外套的區域,胡亂地翻扯着。
昂貴的衣物被揉皺,被拽落,頃刻間,這塊秩序井然的領域,被她搞得狼藉一片。
終於,力氣耗盡,她頹然地跌坐在這一堆混亂的衣物中,
想到的,竟然是喬知行日記本上的一個詞——滑稽!
她,好滑稽。
不是愚蠢,是滑稽,他的用詞,好準確!
眼淚即將奪眶而出,她猛地抹掉,抬手拍了拍臉,壓壓心口,跟自己說:
“言丹姝!你是要走的!還想這些幹什麼?!你要清醒,不要再滑稽了!”
她沉沉氣,努力撐地,站起來,穩穩心緒,轉身下樓,去到客房。這裏的櫃子裏,才是那包床上用品的所在。
她把東西抱出來,拎好,走去客廳,
看到甘梨梨已經轉移到了中島台旁,擺出更加大膽撩人的姿勢繼續自拍。
言丹姝厭惡地瞥開眼,目光卻猛地定住,
貓窩是空的!貓糧撒了一地!
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四處張望,沒有看到那只胖乎乎的橘色身影。
“貓呢?”她聲音緊繃,走向甘梨梨,“胖橘哪兒去了?”
甘梨梨放下手機,漫不經心地翻了個白眼,
“那只肥貓啊?我給扔出去了。”
“扔出去了?!”言丹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驚地重復,“那可是你姐姐留下的貓!”
甘梨梨聳聳肩,很無所謂:
“那有什麼辦法?我貓毛過敏!”
“過敏?”
這兩個字,真是一面淬了毒的招魂幡,立即將兩日前同樣輕描淡寫的喬知行,招到了眼前。
“你不能克服一下嗎?”她把喬知行的話,換成了反問,
她竟然不敢用肯定句式。
“什麼?克服?”
甘梨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嗤笑一聲,看傻子一樣看着言丹姝:
“開什麼玩笑!過敏嚴重了是會死人的!什麼人敢讓我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