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修煉靜室,腦海中反復回蕩着段弋那句“功法是錯的”。
荒謬!可笑!
《碧波清心訣》乃是太初聖地水脈一系的核心傳承之一,歷經無數先賢修煉完善,怎會有錯?更何況是創派祖師所留?
一個雜役弟子,懂什麼高深功法?定然是信口胡謅,故意擾亂她道心!
她盤膝坐下,強迫自己靜心,試圖運轉《碧波清心訣》,將那些荒謬話語驅逐出腦海。
然而,心已亂,如何能靜?
功法剛一運轉,丹田偏左三寸那熟悉的針刺滯澀感便如期而至,比以往更加清晰劇烈。當她嚐試沖擊第三重瓶頸,運轉到“靈泉倒卷”這一關鍵變化時,神庭穴猛地一脹,聖魂仿佛被無形之手狠狠攥了一把,劇痛襲來!
“噗——”
一口逆血毫無征兆地噴出,染紅了身前的地面。
萱兒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氣息萎靡下去,眼中充滿了駭然與恐懼。
真的……真的被說中了!
不僅症狀絲毫不差,而且強行修煉的後果竟如此嚴重!
那個雜役弟子……他到底是誰?!他怎麼會對《碧波清心訣》的弊端如此了解?甚至連創派祖師“悶騷”這種大不敬的詞都敢用?
恐懼之後,一種絕處逢生的激動又猛地涌上心頭。
他能一眼看破,那他……是否有解決之法?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再也無法遏制。萱兒再也顧不得什麼師尊教誨、宗門規矩,也顧不得那點被打擊的自尊,胡亂擦去嘴角血跡,服下幾顆穩dìng聖魂的丹藥,便再次急匆匆地沖出靜室,朝着雜役院的方向跑去。
這一次,她甚至用上了身法,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雜役院內,段弋剛把被子抱出來,搭在老柳樹兩根低垂的枝條上晾曬。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灰撲撲的被面上,他正拿着一根細長的木棍,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着灰塵。
萱兒氣喘籲籲地沖進小院,看到段弋,也顧不得禮儀,直接沖到面前,俏臉上還帶着血跡和淚痕,急聲道:“段師兄!我……我錯了!你說的對!《碧波清心訣》真的有問題!我剛剛強行運功,聖魂反噬,吐血了!求師兄救我!指點我一條明路!”
她說着,竟是要直接跪下去。
段弋手中的木棍一頓,瞥了她一眼,眉頭微皺:“起來。擋着我曬被子了。”
萱兒的動作僵在半空,跪也不是,起也不是,滿臉焦急無助。
段弋繼續拍打被子,灰塵在陽光下飛舞。他漫不經心道:“早就跟你說了,你不聽,現在知道疼了?”
“是是是,是我愚鈍,不聽師兄教誨!”萱兒連連點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求師兄指點迷津!萱兒必當厚報!”
“指點?”段弋放下木棍,撓了撓頭,似乎有些爲難,“可我也不會你們那什麼《碧波清心訣》啊。”
萱兒的心瞬間沉了下去,臉色更加蒼白。
卻聽段弋又嘀咕道:“不過嘛,水嘛,不就是那麼回事。堵了,疏通了不就行了?哪兒來的回哪兒去,繞那麼大圈子幹嘛,也不嫌累得慌。”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隨口抱怨:“明明走‘雲門’過‘中府’更順暢,非死磕‘神庭’,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這不是傻嗎?”
雲門?中府?
萱兒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碧波清心訣》第三重沖擊第七重的關鍵,正是需要聖力過“神庭”,沖開瓶頸。但每次嚐試,神庭穴都脹痛欲裂,難以前行。
而“雲門”、“中府”這兩處竅穴,在功法記載中,只是無關緊要的輔助竅穴,平時很少用到。
走雲門過中府?
這完全是背離功法正統的邪路啊!
可是……段弋那隨口一句抱怨,卻像是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她腦海中淤塞已久的迷霧!
她下意識地按照這個思路,在體內模擬了一下聖力運轉路線……一股豁然開朗、水到渠成的順暢感油然而生!那困擾她半年的瓶頸,竟然出現了鬆動的跡象!
天啊!這……這怎麼可能?!
正統功法記載是錯的?而這條被所有人忽視的“邪路”,才是正解?!
萱兒徹底呆住了,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祖師傳下的功法,竟然真的需要修改?而且修改方法,從一個雜役弟子口中隨隨便便就說了出來?
段弋卻沒再理會她,拍完被子,似乎覺得陽光不錯,又躺回竹椅上,閉上了眼睛,很快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像是睡着了。
萱兒深深地看着那張平凡卻在此刻顯得無比神秘的睡顏,心髒狂跳。她對着段弋,也對着那株老柳樹,鄭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強壓着激動,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小院,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嚐試新的運功路線。
她剛離開不久。
雜役院外,又一道身影躊躇不前。
是那位擁有“太古星辰體”一絲殘脈的張師兄。他面色凝重,眼神中帶着掙扎和一絲渴望。
他卡在金丹巔峰已久,距離結嬰只差臨門一腳,卻始終無法突破。師尊說他根基已足夠,欠缺的是一絲感悟,一絲引動星辰之力的契機。
可這契機,談何容易?
那日內門大比,被那位神秘前輩評價爲“無聊”,他雖也受打擊,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觸動。那位前輩的境界,是他無法想象的。而這位與前輩同住一院的段師兄,恐怕也絕非表面那麼簡單。
或許……這裏就有他的契機?
猶豫良久,張師兄終於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雜役院。
他看到段弋正在午睡,不敢打擾,便恭敬地站在三丈之外,默默等待。
時間一點點過去,段弋似乎睡得很沉。
張師兄也不急,就那樣安靜地站着,如同一位虔誠的求道者。
不知過了多久,段弋翻了個身,夢囈般嘟囔了一句,聲音含糊不清。
“……星力不是吸的……是漏下來的……傻乎乎地硬拽……扯斷了也白搭……”
張師兄渾身猛地一震!眼睛驟然瞪大!
星力不是吸的?是漏下來的?
這句話,如同洪鍾大呂,狠狠撞在他的聖魂深處!
他修煉的《引星訣》,正是要不斷吸納周天星辰之力,淬煉己身,凝聚星辰金丹,繼而碎丹成嬰。但越是修煉,越是感到艱難,仿佛在與整片星空角力,時常感到力不從心,甚至星辰之力反噬。
“漏下來”……“硬拽”……
他抬頭望向晴朗的白天,雖看不到星辰,但心中卻仿佛有一副星圖展開。自己以往,不正是在“硬拽”嗎?試圖以凡人之軀,強行拉扯星辰偉力?
若是……若是換個思路,不是去“吸”,而是去“接”,去“引”,如同在屋頂開一個口子,讓星光自然“漏”下來……
這個念頭一起,他體內那沉寂已久的、源自一絲太古星辰體的微弱血脈,竟然自發地輕輕嗡鳴起來,與冥冥中的無盡星空產生了一絲玄之又玄的共鳴!
瓶頸,鬆動了!
張師兄激動得難以自已,對着竹椅上似乎還在熟睡的段弋,深深一揖到地,然後強忍着立刻閉關的沖動,恭敬地退出了小院。
他走後不久。
段弋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剛才好像夢到有人吵架?” “嘖,擾人清夢。”
他嘟囔着,完全沒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起身又開始琢磨晚上是吃烤紅薯還是煮玉米。
仿佛那兩句隨口夢囈,真的只是夢話而已。